不說展廷如何暗中奔走,隻知又一日的朝會上,翰林院掌院學士一職拖而不決之後,終於有人在朝會上點了他的名字。


    對這一位置的人選,眾臣紛紛建言。隻是都未能令至正帝滿意。


    有人便提到了吏部侍郎展廷。


    為什麽不是吏部尚書兼任?一是吏部尚書年紀不小了,沒幹幾年就要致仕了。二是吏部為六部之首,掌管大齊文武官吏銓選、爵勳、考課之政,吏部尚書權力之大自不用分說,再兼一個翰林院掌院學士,這是想上天?


    有人提到展廷,眾人不由分說,紛紛看向越王站的位置。


    畢竟展廷,差一點就成了越王的嶽父。


    連至正帝也看向越王。


    趙廣淵略做思索,朝上座拱手,“兒臣也覺得由展大人來兼任這個位置,最為合適。”


    一旁的秦王悠悠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舉賢不避親。”


    “我與展大人有何親?”趙廣淵目光迎向他。


    秦王不說話,楚王卻是笑道:“差點就成了親家。這還不親?若真成了,在這大殿上,翁婿攜手,興許還能譜一曲翁婿佳話。”


    老七舉薦展廷,這是生怕親事做不成,展大人會給他使絆子,急著描補呢。


    秦王楚王把待選人選早已經過了一遍,展廷自然在列。


    展廷的祖宗八代,親朋舊友,他手中的關係網,自然是早早被秦王楚王摸清了的。他們二人舉薦的人選,被皇上否了,自然也不想這個跟太子有些許關係的吏部侍郎白得了這個位置。


    自然是找出各種理由推說展廷不合適。


    反正你說我的人不合適,你太子的人即便合適,也不能。


    太子雖說舉賢不避親,推舉了蘇同,但蘇同被秦王楚王揪了辮子,剩的這個展廷,太子是一定要拱他上位的。


    展廷除了有越王舉薦,有太子敲邊鼓,他還有未來親家京兆尹章欽呢。章欽執掌京都政務,是京都最大的地方官,在朝中也是有些人脈的。


    章欽的人也幫著展廷說話。


    至正帝在待選人中擇了一圈,現在聽到這麽多人為展廷說話,目光又看向越王。


    老七自返京後,對他不冷不熱的,對朝政亦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平時問他意見,都是那話‘皇上聖明,自有裁奪’,一切漠不關心的樣子。


    今日倒是難得開口。


    思及老七與展廷的關係,差一點他就成了展廷的女婿,這是心存愧疚,所以為展廷說情?


    至正帝思忖了一番,拍板:“既是越王舉薦,帝便準了。即日起,翰林院掌院學士一職由展廷兼任。”


    “謝皇上隆恩!”


    展廷忙著謝恩,話語中都聽得出他激動的顫音。引一眾大臣羨慕妒忌。


    趙廣淵則抬頭掃了至正帝一眼。明明不是他先開口說到展廷的,現在他卻特特點出是自己舉薦的展廷。


    這是想幹什麽?讓展廷記住自己的舉薦之恩?


    展廷還真記著越王的舉薦之恩了。隔日,展青珂再次登門拜訪,這次帶了滿滿一車的厚禮。


    “這是做什麽?”林照夏笑道,“是聽外頭人說越王窮,你來幫我們充盈府庫來的?”


    “讓王妃見笑了。越王肯舉薦父親,父親及我們全家都不知如何表達感激之意。略備些薄禮,還望王爺王妃笑納。還請莫要推辭,不然父親不知該如何做了。”


    “好好,笑納笑納。”林照夏笑著讓下人收了這一車厚禮。


    若他們不收下這一車東西,展廷估計還真不知如何做了,沒得在背後亂猜忖趙廣淵的用意,誠惶誠恐的,還壞了趙廣淵的大事。


    翰林學士是皇上的親信侍臣,說他們是文臣,但因執行草擬皇帝發出的詔誥檄文等指令,所以偶爾還會與兵部尚書等武將一起參議軍政大事。雖說是個窮翰林,但屬實是個清貴衙門。


    而入了翰林,等於一隻腳進了內閣。


    內閣參政議政,常常淩駕在六部之上,可以說大齊一眾官員,就沒有人不想入內閣的。


    若無趙廣淵暗示,舉薦,展廷還真當選不上這個位置。所以林照夏收下他這一車的厚禮,真的一點都不虧心。


    “聽說王妃在收一些話本子,小女亦試著寫了一些,不說把它們排演出來,若它們能博王妃一笑,亦是小女的榮幸了。”


    “哦?可有帶來?”林照夏有些意外,不知她是特意討好,還是真的喜歡話本子。


    “正巧帶了幾本,想請王妃指點一二。”


    展青珂把帶來的包袱遞給林照夏。


    現在越王妃在外收本子,好的本子,還會請家裏養的戲班子把它們排演出來,在報幕的時候,和對外宣傳的時候,都會貼上創作者的名字,這是一種大大的殊榮。


    閨閣女子,出門的機會不多,從小讀的書習的字常常自覺無甚大用,可自從看了一出“私奔記”之後,眾女便覺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現在這出“私奔記”幾乎被京城所有的人家都請到內宅演了一遍,創作者是王妃和司農司的一名官員妻子。


    現在那名叫周儀君的官員之妻,廣被大家所識。


    一個七品官眷,本來都沒機會參加貴人們所辦的花會,可自年中到現在的一些宴會上,展青珂常常能見到周氏的影子。


    展青珂受到鼓舞,她也想像周儀君一樣,讓世人記住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出嫁前被叫做展姑娘,出嫁後被叫展氏。


    她出身富貴,賣話本子的錢,話本子被采中用做排演得的錢,及演出所得的錢,她亦不在意。但她想,若有一部她自己創作的本子,能通過演出,讓大家記住她的名字,死了亦無憾了。


    五本裝裱仔細的線裝薄子,在內頁清晰地寫著創作者的大名,林照夏略翻了翻,就被故事所吸引。


    豪門富賈內宅發生的故事,她寫起來,自沒有展青珂這種身處其間的人更有體會,故事更具飽滿性及真實性。


    林照夏有幸嫁給一個疼她愛她,且內宅幹淨的男人,她想帶著她的演出團隊,在富貴人家內宅成為座上賓,演出的故事就得精彩。


    內宅妻妾爭夫,兄弟鬩牆,嫡庶爭產,貴女擇婿這些精彩的故事,排演了放到內宅,少不了看客。但她創作出來,就不如身處其中的展青珂這等貴女創作出來的精彩。


    林照夏略翻了幾本,本本精彩,看得她欲罷不能。


    差點都忘了還有一個客人在那裏。艱難地從話本中抽身,訕笑道:“展姑娘寫的故事太精彩了,我看得都迷了。”


    展青珂笑得羞澀,“都是一些不成熟的拙作,我還擔心王妃不喜歡。害怕自己班門弄斧。”


    “喜歡太喜歡了。我看得都忘了還有你在場了。這怎是班門弄斧呢,我自知自己的短板,我娘家人口簡單,現在王府中也清靜,沒那麽多烏糟事,生活太平淡了,寫的故事就少了曲折,沒有可看性。”


    她哪裏有展青珂這樣的生活環境。


    展青珂不僅自家是個大族,她母家也是個大族,身邊的親朋好友也都是這樣的官宦富貴人家,寫給這些人家看的節目,由身處這樣環境的人寫出來,才能引人共鳴。


    “我在外收本子,一本是二兩銀子,若故事能排演能搬上舞台,自又是另一番價錢。展姑娘是想一次性賣斷,還是想分成?”


    一次性賣斷?分成?


    展青珂隻知她在外收本子,但如何付費,並不知曉。


    “還請王妃為小女解惑。”


    “你若賣斷,我一次性付你五十兩的版本費用,故事排演出來,賣座於否,就於你無關了。若選分成,隻先付二兩銀子的潤筆費,等排演結束,根據利潤分你一成銀子。”


    一成銀子?是多少?


    “就比如私奔記,我們的劇團被請到各家演出,一場就是一百兩,若同一家加場,隻收八折。所有演出人員、樂隊及雜役人員,除每月有固定的工錢外,每一場他們也能分費用的兩成,而本子提供者,能分剔除費用後利潤的一成。”


    那是多少?


    對於從小不缺衣不少食,生活富足,未曾涉及過庶務的展青珂來說,她算不出來什麽銷售收入,和費用扣除後的利潤。


    “依我們現在演出場次較多的情況來算,你一場能分五兩左右,演出多,你拿的分成也就越多。新戲剛排演,拿的多,後麵看的人少了,新本子出了,演出就少了,分得的錢也就少。”


    按私奔記算,現在每天至少能演四五場,最少的也有上午下午兩場。一個月至少能有一二百兩銀子。


    “一二百兩銀子?我每月的月錢隻有二十兩!”


    雖然月錢隻有二十兩,但富貴人家得寵的閨秀,也不是指著月銀花銷的。但這錢也不少了。尤其給林照夏提供本子的很多閨秀,還是家中不得寵的庶女。


    即便寫的本子沒有排演的價值,印出來放到書肆,若有人買,也有一筆銀子可以收。比隻能呆在後宅,沒日沒夜的做針線活強。


    “謝謝王妃!”展青珂誠心誠意地道謝。


    越王妃還說她的這幾個本子都有被改編排演的價值!展青珂似乎能看到她展青珂的名字被廣為人知的樣子了,胸中莫名升起一股驕傲。


    “那這幾本話本,就交給王妃了,我不賣斷,就收分成吧。”


    林照夏點頭,“好,等我看完,後續有情況隨時跟你溝通。”


    雖然不賣斷,但有些事也要提前溝通,“跟你說一下,本子我有絕對的改編權,當然若改得令你不滿意,你可能提出意見。”


    創作者有時候隻憑一腔熱血,但若要排演出來,站到人前表演,就要考慮很多因素,比如政治因素,市場反映,演員因素,經濟原因,賣座與否等等都要考慮。


    林照夏與製作人和投資人吵了無數次架後,現在又自己扮演這個角色,心態也慢慢轉變。


    話本子可以私藏在內室,藏在枕頭下,躲在被窩裏看,但排演給大眾看,又是另一番情景。


    “我都聽王妃的!”


    展青珂之後,越來越多的內宅女子向林照夏提供話本子。


    曾經被斥無才便是德,被說女子讀書無用的後宅女子,現在似乎找到了用武之地。


    名揚千古什麽的,也不是很在乎,但若有機會能在京城揚揚名,提高一下身價,還是令不少閨閣女子趨之若篤的。


    至於一二兩銀子賣話本子的錢,她們也瞧不上眼。


    那話本子偷摸著讓下人帶到越王府,偷塞給看門的小廝,塞的銀錢都不止一二兩。


    白府一個偏院。


    大門咯吱一聲響,焦急等在屋裏的白知柳慌忙探出頭去看,見是丫頭銀紅迴來,麵上一喜,迎了上去。


    “給了嗎?”


    銀紅連連點頭,抱著大大的包裹,小心翼翼把大門關緊。大白天的,主仆二人像是做賊一樣,關了大門又偷摸著迴了屋子。


    被銀紅抱得死緊的包裹咚地一聲,砸在桌上。


    銀紅終於鬆了一口氣,“六小姐,那兩本話本,我都塞給越王府的門房了。不知是不是被越王妃交待過,他們收下後,當場還給了小的四兩銀子。”


    兩手一攤,“那四兩銀子,我按小姐的吩咐又跑到書肆去買本子,都給花光了,還貼了二十兩。”


    銀紅說完直咂舌。


    二十四兩啊,那是小姐五個月的月錢!


    她和六小姐沒日沒夜地做帕子,做繡活,一個月也攢不到二三兩銀子。今天一天,她就花去六小姐大半的積蓄,她心也疼肉也疼,疼得不能唿吸。


    以後六小姐要用錢,隻能偷偷當首飾了。


    白知柳渾不在意,隻盯著她帶來的話本,急切地翻看起來。


    還不忘安慰肉疼的銀紅,“你傻啊,你家小姐我賣兩本話本,就是咱們做兩月繡活賺的。而且我寫兩本話本子,用了半月都不到,而且還不辛苦。”


    可是做繡活,做得她眼睛都快瞎了。


    若是她能靠寫話本子,攢下銀子,誰她貓的還做繡活!而且若越王妃慧眼識珠,她的話本子若能被排演,能到各家去演出,她就會有更多銀子了!


    而且她說親也能說到更好的人家。


    她是白府不受寵的庶女,不像她五姐姐,身為嫡女,被越王退了親事,也還是被上門求娶的人蹭破了門坎。她就不同了,縮在後宅,誰知道她!


    到時候,她被嫡母隨意打發了,哭都哭不出來。


    隻能為自己籌謀了。


    若不能謀一門好親,攢些銀子也是好的。


    拍了拍銀紅帶來的包裹,“這都是越王妃送去書肆賣的本子?都是賣得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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