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斂秋大婚後,林照夏夫妻二人從現代迴來,趙廣淵還是稱病在家,未去上朝。


    會仙樓他倒是去得勤,還經常逛到藏書館那邊去,聽人探討學問。


    自去年末,在會仙樓辦了一場書畫展後,趙廣淵得了許多贈畫,一部分佳作掛在會仙樓供人觀摩學習,一部分送去現代書畫鋪那邊賣了。是絕不會放到大齊賣的。


    時下文人墨客,都跟唐時遷一樣,覺得買賣字畫,有辱斯文,除非屋裏漏雨缸裏沒米才會做賣字畫求財的事。但同仁之間互贈畫作倒是常事,是一種雅事。


    知越王愛畫,又感激他提供了這麽一個可以展示的場所,給大家提高知名度,還給他們搭了通天之路,宮裏的皇上都收藏了六幅佳畫,若他們在皇上那邊掛了名,對他們以後的仕途自然是有大大的好處。


    自那次書畫展之後,給趙廣淵贈畫的人越發多了。


    若有佳作他都收了下來,也都一一迴禮。迴禮中沒有金銀這些俗物,但會根據各人的情況,送價值相等的禮物,如此也算皆大歡喜。


    除此書畫,趙廣淵還收到很多藏書。


    趙廣淵的觀瀾藏書館之所以讓人趨之若篤,每天排隊的人把附近的路都堵了,還是因為時下的藏書都掌握在達官貴族,世家的手中,輕易不現世於人。


    觀瀾藏書館一開,趙廣淵被無數寒門學子差點奉為神祗,得了大益的學士差點把他供了起來。


    書畫展之後,有感於趙廣淵對文人的一片赤誠,很多人也送來了家中藏書的手抄本。


    趙廣淵都親自上門表示了感謝,又請常來藏書館的寒門學士抄寫了十來份,特僻了一個展架,專門展示這些捐來的藏書。


    書封內還特特作了說明,是何年何月誰家所贈,特此感激之類的話。


    如此鄭重其事,又引來越來越多的人捐獻家中藏書。


    雖都是手抄本,但對於豐富觀瀾藏書館的圖書做出了極大的貢獻。捐書的各家被無數學子稱頌。


    最後連各大書院也紛紛響應,把書院藏書的手抄本也送了好些來,最後一個展架還展示不了,又專門僻了一層,才堪堪放得下。


    這一層各家捐獻來的藏書,越發吸引各方看客,爭相預約排隊進館。


    越王趙廣淵在仕子眼中名聲越發高漲。


    至正帝聽說外頭越王的名望高漲,蓋都蓋不住,還愣神了半晌。想到他無嗣,眸光流轉,不知是可惜還是慶幸。


    派劉起從宮中藏書閣找了四五十本圖書,命人抄寫了也送去觀瀾藏書館,如此又引來越發多的人想借閱宮中藏書。


    但捐來的藏書哪怕是手抄本,都是不外借的,隻能在館內閱讀。於是特特趕來看宮中藏書的文人學子,又把觀瀾藏書館附近的路都給堵了。


    半夜還有人趕來排隊。


    越王在仕子中聲名越旺,太子和秦王等人,越發慶幸,憑老七的身份,若他有優秀的子嗣,振臂一唿,多的是跟隨者。這便又成一勁敵。


    心中好不慶幸。


    至正帝見藏書都送去了,這越王不僅不進宮謝恩,還稱病不肯上朝,於是又讓劉起跑了一趟,還帶了禦醫去給他看病。


    次日趙廣淵就上朝去了。


    朝會上,也沒太大的事要議,熬到散朝,至正帝沒叫走,把一些重臣和趙廣淵等一眾皇子又叫去了禦書房議事。


    “說說吧,翰林院掌院學士,該由誰來擔任啊。”


    問完沒人說話。


    有想說話的,但都不想當出頭鳥。明明至正帝乾綱獨斷,但就是愛問底下的人,看底下各方的反應。


    都說翰林院是個清水衙門,窮翰林窮翰林,但翰林院卻是大齊重要的儲才選才部門,殿選進士後要考庶吉士,庶吉士進翰林院深造,再入內閣。


    素有非翰林不入內閣之說。翰林院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翰林院除了一個掌院學士,還有侍讀、侍講學士,又有五經博士、典籍、侍書等人,但這些人品級低,要撥上來當掌院學士是不能夠的。


    “都啞了!”至正帝重重哼了聲。


    眾人一凜,太子見沒人出聲,有意炫一炫自己的存在感,“迴父皇,按前朝例,若掌院學士無合適人選,可由王公或內閣大學士兼任,皇祖父一朝,也有以各部尚書和侍郎兼任的。”


    王公?禦書房今天倒是來了好幾位親王,除了皇上的幾位皇子,還有一位齊親王。


    但齊親王不想沾手政事,他那些兄弟,就他碩果僅存,他吃飽了撐的,好日子不過,跑去卷旋渦?遂老實在在站在那裏,不出聲也不發表意見。


    王公裏麵有沒有合適的,至正帝估計是盤算過的,估計是不打算從王公裏找人,至於內閣?


    至正帝往下掃了一圈,目光落在蔣項身上又很快移開。


    蔣項隻當看不見他投來的眼神,神情在在站在那裏。小事至正帝不會問他,大事至正帝不會聽他的。


    “越王,你來說說,若是從內閣中選,你屬意何人?”


    趙廣淵攥了攥拳頭,內閣他與蔣項最為親厚,現在他那好父皇當著眾人的麵問他屬意何人?他說屬意蔣項,還真的能讓蔣項兼任這個掌院學士?


    那時候蔣項時不時到他麵前晃蕩,他怕不是要和蔣項相看兩厭。


    “迴皇上,兒臣認為內閣不適合兼任這個位置。”


    “哦?這是何意?”至正帝有些意外。


    禦書房的人也都齊齊看向趙廣淵。大齊數朝都有內閣學士兼任掌院學士的事,現在越王說不合適?


    有膽。也不怕得罪內閣。


    “我朝翰林院和內閣,不論官員官職高低,無一有地方施政經驗,在參政議政上有一定的局限性和弊端,故兒臣建議,從各部尚書和侍郎中挑選一位兼任。”


    各王朝的興衰史趙廣淵泡在現代的圖書館裏看了很多。但他並不想過多解釋。


    眾人一聽,猛吸一口涼氣,嘶!越王你是真有膽啊。


    你這是無嗣,所以不怕王爵一任而斬,故而大放厥詞吧,不怕內閣幾個閣老把你生吃了?


    敢說他們沒地方施政經驗,明晃晃地嫌棄,這是沒看到幾位閣老對你怒目相向了嗎。


    蔣項也有些意外趙廣淵的話。


    至正帝也是愣了愣。


    從來沒有人說內閣沒有地方施政經驗,這是一大弊端。大齊內閣均由翰林院充入,自立朝以來,皆無地方施政經曆。


    “越王所說的弊端,弊在何處?”至正帝麵色嚴肅問道。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皇上聖明,便隻當兒臣隨口說說便是。”


    這能是隨口說說?


    你把內閣的人都得罪完了,現在卻說隻是隨口說的?但趙廣淵閉口不言,大家也拿他沒有辦法。


    但蔣項卻忍著被同僚排擠的危險,替越王說了一句:“越王一言,如雷灌頂,臣細細想來,越王所說不無道理,掌院學士一職幹係重大,若定要選人兼任,可從各部尚書和侍郎中擇其一位。”


    蔣項話落,內閣眾人又對他怒目相向起來。以為誰不知道越王是你學生一樣,就這麽捧他?


    不在地方施政怎麽了,影響他們參政議政了?影響他們做決策了?還是說過去他們的建言決策都有錯?


    至正帝不置可否,又問趙廣淵,“六部中,越王可是有了人選?”


    “並無人選。皇上聖明,自有明斷。”一副不幹他事的樣子。


    眾人心思流轉。


    其實外頭都傳皇上有意讓內閣閣老占檀樟兼任這個位置。可太子和秦王哪裏肯。


    占檀樟是三公主的公爹,三公主和吳王又同為宜妃所出,先前兵部尚書的位置才落到宜妃的父親儲達的手裏,現在翰林院掌院學士一職又要便宜吳王和宜妃一派?


    吳王和宜妃先前是低調不爭,但這得了兵部尚書和翰林院掌院,一武一文,還能保證不生點心思出來?


    若否了王公,否了內閣,那剩下的人選就有限了,心中有想法的人又激動起來。


    六部中不可能讓工兵邢三部的人來兼任,最大的可能便是禮部,吏部和戶部算是勉強。


    而禮部尚書藍弘輝是德妃的父親,秦王楚王的外祖父。禮部侍郎蘇同,則是東宮側妃蘇妙人的父親,是太子的人。


    掌院學士徐祜就是因了這二人才被擠掉的,現在要換上這兩位的人?


    估計皇上都覺得膈應。


    再來就是有些勉強的吏戶兩部。


    原戶部侍郎劉啟現已升任戶部尚書,那是劉貴妃的父親,是晉王的外祖父。難道要便宜了晉王?


    太子和秦王又如何肯。


    晉王的同胞姐姐大公主,嫁入定國公府,定國公戍衛京畿,太子和秦王是無論如何不肯晉王再多沾一些好處的。


    禦書房內,剛提了這個人選,就有無數人反對,否了一位,又提了一位,又被人七嘴八舌地說不合適。


    趙廣淵垂手靜靜站在那裏,一副習慣良好的樣子,任他們吵個不休。


    至正帝不時瞥他一眼,見他不發一言,不插手不反駁,好像這一切都與他無關的樣子,心想,就真的像外頭傳的那樣,除了做生意賺錢,越王沒別的喜好?


    但殿中吵鬧太過,他也沒空去細想趙廣淵的行為。


    聽了一會,腦子嗡嗡的,好像這個說的有道理,那個說的也有道理,便皺著眉頭揮手,“今日便議到此吧,容後再議。”


    至正帝一出聲,眾人便住了嘴,拱手應是,躬身退了出來。


    出了禦書房,內閣幾位大臣圍住越王不讓走,越王方才當著皇上的麵,說內閣之人沒有地方施政經驗,這是赤果果的嫌棄,圍著越王要個說法。


    局限性在哪,弊端在哪?


    “幾位都是皇上倚賴的重臣,勞苦功高,本王並無指摘之處。事實上,本王是屬意讓占閣老兼任掌院學士一職的。”


    占檀樟一聽,渾身舒坦,不由地挺了挺腰背。


    “隻是……若儲達沒有當上兵部尚書,這個掌院學士定是占閣老的。”


    占檀樟一聽,想到這其中的關鍵,一口氣又散了。


    按越王這麽一說,是有點不合適。撇到一旁的吳王,見吳王朝他拱了拱手,占檀樟心情又舒服了些。


    不說旁人,隻皇上想到他和吳王的關係,隻怕這個位置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蔣項一路憋著,和趙廣淵走出宮門,左右看了看,才問他:“王爺有屬意的人選?”


    趙廣淵點了點頭,但宮門口人多眼雜,也沒做解釋,隻給了他一個眼神,便徑直翻身上馬,走了。


    迴到府內,同一眾幕僚屬官議事,被問起,趙廣淵才說出展廷的名字。


    眾人皆是一愣,“展廷?”


    那個差點成了越王側妃的展姑娘的父親?越王這是,想補償他家?


    好些人心裏這樣想,意味不明地看向趙廣淵。趙廣淵好像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一樣,冷冷地掃過去,眾人麵上的驚疑也就散了。


    蔣文濤想著展廷的情況,出聲道:“六部中也沒幾個合適的了,要不是太子的人,要不是秦王的人,”要論與自家王爺的關係,倒還真是這個展廷,沾點關係。


    “王爺是想借機施恩展廷,拉攏他?”把展廷變成自己人?


    見越王點頭,眾人又熱切討論起來,扒拉起展廷的祖宗十八代。


    “王爺,展廷之妻,似乎是沈皇後族人,當初也是因為這個,沈皇後才看中他家女兒,把展青珂指給王爺當側妃。”


    沈皇後怕是早早就把展廷一家劃拉到太子那邊了。


    “如今人選僵持不下,推薦的人選各方都不滿意,太子和秦王是不會讓彼此的人上位的。太子那邊,若論親疏,更想讓蘇同兼任,暫時還沒想到要用展廷。”


    “可秦王一想到展廷與太子的關係,估計也不會讓展廷得了這個位置。”


    “所以展廷不能由太子那邊舉薦。”


    呃,這是什麽意思?王爺是想親自舉薦展廷?


    散會後,蔣文濤有些憂心,“王爺,即便你推薦展廷,皇上也準了,但展廷不一定會投到咱們這邊。”能起多大作用,不好說。


    依展廷之妻與沈皇後的關係,隻怕還是親太子更多一些。


    到時候王爺沒得白忙活一場。


    趙廣淵點頭,他心中自是明白。


    “現在朝中該站位的早就站好位了,餘下的像段禦使這樣的孤臣,也是拉攏不了的。不管展廷親誰更多一些,若本王舉薦,他最後得了這位位置,哪怕肯念著本王一星半點,也是好的。”


    蔣文濤聽得心中難受,若不是那些人無良,王爺何至於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因王爺無嗣,坦蕩無憂地來接近王爺,也是因為王爺無嗣,又不看好王爺,不肯交付真心。


    從議事堂迴到後院,趙廣淵便把今日朝議的事與林照夏說了,還說了他和幕僚們的決定。


    “你是想我下帖子邀展姑娘來府裏做客,通過她的嘴,向她父親遞話?”


    “知我者,愛妻也。由你接近展姑娘,也少些是非。”


    林照夏點頭表示明白,她的夫人外交又要好好發揮一迴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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