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廣淵在司農司衙門呆到中午,午膳時分,會仙樓送了飯來,趙廣淵把它們分給司農司眾人,自己去了會仙樓。


    會仙樓今天是招待大婚客人的第三天,依然門庭若市。適逢中午用膳高峰,門口迎來送往,好不熱鬧。


    “王爺!”大掌櫃蔣離見趙廣淵出現,忙迎了上來。


    “嗯。”趙廣淵淡淡點頭,進了一樓,掃了一眼。


    別的酒樓,達官貴人為了彰顯自己的身份,非雅間不入,到了會仙樓卻反著來了,人人爭坐一樓大堂。迴轉桌子坐不上,也要坐一樓的卡座。樓上的雅間倒成了客人的無奈之選。


    一樓演藝台上曲歡舞美,伎人身姿婀娜,客人看得津津有味。


    再往樓上掃了一眼,各樓層攔杆處設的茶座上坐滿了人,一是俯看一樓迴轉桌台的稀奇,二是欣賞歌舞,看得那叫一個目不轉睛。


    “越王。”


    都是大婚那天到賀的客人,見了越王誰人不識,紛紛打起招唿。


    趙廣淵一路微笑,點頭致意。見四樓蔣旭陽向他招手,趙廣淵正打算上去,又見一樓迴轉桌上,蔣項也叫住了他,趙廣淵不禁莞爾。


    向蔣旭陽示意了一番,朝蔣項走去。


    “蔣大人,孫老太爺,”再看向蔣項另一邊的男人,“方侯爺。”


    定北侯方晟,是皇上的心腹,掌京畿九營,衛戍京畿,次子方哲臘月就要尚五公主昭佳。


    方晟不怎麽跟這些皇子皇孫打交道,何況越王久別京城,朝趙廣淵點頭致意,“越王。越王巧思,這迴轉桌台,本侯很喜歡。”


    就是菜量太少,吃不過癮,看看自己左右,摞了手臂高的碟子,而且夥計都收走過一迴了,怪不好意思的。


    “侯爺喜歡就好。我就是在皇陵無聊,愛看些閑書打發日子,閑談誌趣上總有各地的風物野趣,喜歡瞎琢磨。”


    見孫老太爺旁邊有一人很有眼力的讓座,趙廣淵便坐到了孫老太爺旁邊。


    而孫老太爺左邊便坐了蔣項,蔣項的左邊便是方侯爺。


    孫老太爺聽完笑道,“越王這瞎琢磨得好啊,老夫能有幸見識一番,也不枉來人世一遭。”


    他可不像方晟那個武夫,明明大快朵頤又覺得一小碟一小碟的吃著不過癮,他年紀大了,再好的東西也不能多食,但他又最好美食,這等把各地風味美食,做成一小碟一小碟的,最合他的心意,淺嚐一兩口即止,又能一下子嚐到數十上百種美食,快哉。


    “老太爺您瞧著比一般年輕人還康健,您這身板這精神頭,本王都自歎不如。就昨晚一個宮宴,本王早上就差點起不來床。”


    孫老太爺聽著哈哈大笑,誰聽了別人誇自己身體好不舒服?


    “那是你們年輕人沒有節製,仗著身體好胡吃海喝。常常不當迴事透支自個身體,到老了就知道苦了。”


    “老太爺說得是。”趙廣淵微笑應著,想起昨晚在宮裏夏兒與孫妙人發生的不愉快,解釋了一句,“昨日在宮裏,王妃話說得有些過了,本王代他向您道個不是。”


    昨晚宮裏發生的事,孫老太爺自然早有人稟告過他。


    渾不在意道:“王妃罵得對,要是老夫昨晚在,恨不得沒她這樣的孫女。她不懂事,昨晚家裏已經教訓過了,今早老夫讓她祖母帶她上門給王妃請罪去了。”


    趙廣淵一愣,“這,些許小事,哪裏就到要上門請罪的地步了。”


    歎了口氣,“本王身體差了,是連王妃都不想娶的,生怕耽誤了她。更何況旁人。”


    一副自責不已的表情,讓孫老太爺越發覺得自家孫女不懂事。


    一旁的方侯爺有些意外地看了趙廣淵一眼,想起他這麽多年的經曆,有些惋惜。當年越王都被貶守陵了,那些人還趕盡殺絕,不由又搖了搖頭。


    蔣項見這個弟子越發謙遜低調,懂得隱藏鋒芒又適時地博取別人的關注和同情,越發滿意。


    伸手拿過台上的一杯酒,“來來,喝酒喝酒。也不知越王從哪找來這麽些好酒,這紅的白的黃的紫的綠的,看得我眼花,還有這胭脂紅,這琥珀色的酒裝在這玻璃盞裏真是好看極了。”


    方侯爺一聽喝酒,立刻就來了興趣,板正了身子,往台上一掃,那些白的還沒轉到眼前,眼疾手快搶過一杯紫色的酒,一大口就抿了個幹淨,嘖嘖迴味,“這葡萄酒好看好喝,就是不夠烈。”


    蔣項瞪他,“不夠烈你還搶!多少人都等著呢,就你喝得最多,別人都喝不著。”


    孫老太爺也從台上搶了一杯,“我啊,年紀大了,太烈的酒喝不了,還是這些果酒最合心意。”


    也不知越王從哪找來這麽多種酒,不僅品種多,顏色還多,讓他好生開了一迴眼界。


    活到現在,以為大齊京城世間最繁華,可一朝到了會仙樓才知自己孤陋寡聞,光這酒的種類,這顏色,就聞所未聞。


    趙廣淵一邊與他們喝酒,一邊掃了一眼樓裏的生意,迴轉桌這裏坐滿了人,一有人起身,立刻有人補位,四十幾人的大桌子,坐了個滿滿當當。也不隻有男的,還有孩子,有女人,讓他挺詫異的。


    想起京城仕族中流行的曲水流觴,青年男女同樂,隻不過茶酒被換成菜肴酒水罷了,倒也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再看台上中間放著大大的花束和花盆,隔絕了對麵的視線,大齊京城開放,也沒那麽多男女大防,這一眼掠去,台上幾乎有一半的女子,想起夏兒說的女人和小孩的生意最好做,笑著搖了搖頭。


    他想到會仙樓的生意不會差,有他在現代收集來的菜單,八大菜式他一月換一迴,竟爭對手想抄襲都抄不過來,還有那些找都沒地方找的各種酒。想到生意會好,但沒想到會這麽火爆。後廚那些光備菜切菜的,兩隻手都差點斷了。


    但這幾天因是免費招待,人多了些,用食也多了些,隻不知五天後,是否還這麽火爆。


    送走方侯爺和孫老太爺,趙廣淵和蔣項,及蔣旭陽到了五樓他自留的雅間敘話。


    問起今早朝堂上趙廣淵的奏本,趙廣淵也沒瞞著這父子倆,把自己的打算說了一遍……


    蔣項父子聽後默了默。


    “王爺一心想做出點成績來,這很好,隻是我們還有時間,萬事得慎之又慎,特別是糧食乃國之根本,不容有失,且皇莊是官田,產出劃撥皇宮及皇室使用,一旦有失,隻怕別人會逮著錯處攻訐王爺。”


    趙廣淵點頭,“我知道。此事我細細斟酌過,不會有大的失誤。此既已決定要做,就不必畏手畏腳,現在京中都知本王身後無繼承人,估計少人來投靠,若再無成績,隻怕本王入不了他們的眼。”


    對他有好感同情,稱許他所做的事,與真心來投靠,是兩迴事。


    見越王心裏有成算,蔣項父子不再多說,又說起朝事……


    “厲州知府現已行至半途,不日就該到京了,不管他能否洗清罪名,他這個知府怕是坐不了了。”


    厲州離京城不算太遠,快馬六七天就能到,馬車半月也到了。地理位置極重要,是南北進京的通道。


    先前厲州知府是太子的人,後來厲州受災,給秦王逮著機會又換上自己人,現在因縱容底下的人巧取豪奪民田,激起民怒,皇上已命他上京自辯。


    “如果能換上我們的人就好了。”


    蔣旭陽深歎一聲,這些年他蔣家受皇上打壓,就他弟弟蔣文濤一個探花都落不到什麽實差,更別說其他族人和交好的人家了。


    原先投靠親近的官員,也很有眼力地遠離了他們,現在他們想在關鍵位置安插上自己的人手,找了一圈,竟無人可用。


    趙廣淵手指敲著桌麵,沉吟半晌,“或許有一人可用。”


    “誰?”


    趙廣淵往前傾了傾身子,悄聲報了出來,蔣項父子一聽,先是愣了愣,爾後眼睛一亮,“確是最好的人選!隻不知他會不會領情。”


    “待我先修書一封於他……”


    幾人說定,便先後出了會仙樓,迴了衙門。


    而越王府,林照夏也正送人離府。


    “王妃留步。”


    “我再送送。”林照夏扶著孫老夫人的手,淺笑道,“這剛吃了飯,正好走一走消消食。”


    孫老夫人微笑著由她攙著,“那老身也隨王妃走一走,再看一看這越王府的風景。”


    四下看了看,頗有些懷念,“早些年,這裏還是先晉王府,先帝疼先晉王,把這最大最好的府邸賜給了他,那時候這府裏,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風景四時不同,大夥都樂意來這裏看景。”


    隨著先晉王犯事封府,這府就破敗了。


    林照夏頗有些可惜,“可恨我沒早生幾十年。若要看到昔日那樣的美景,我和王爺可得好好努力賺銀子才行了。這一大半的府裏,都還沒修繕呢。”


    孫老夫人笑了起來,“放心,那會仙樓我聽說早早就有人去排隊了,為一個位置搶破頭,日進鬥金隻是早晚的事。”


    “那我就借老夫人吉言了。”


    錯後兩步的孫大夫人,環顧了一番越王府,地方極闊,屋簷重重疊疊看不清,隻眼前這些,就能看出昔日的風華,可惜落到這個破落王爺的手裏,沒錢修繕關了一大半。


    好不可惜。


    看了一旁悶著頭走路的女兒,歎了一口氣,捏了捏她的手。孫妙人被捏痛,茫然地抬頭看了母親一眼,孫大夫人又歎了一口氣。


    沒見過越王妃前,孫大夫人覺得女兒嫁進越王府是門極好的親事,沒子嗣哪裏是個事,看看自己房頭,子嗣豐盈吧,天天鬥個跟個烏眼雞一樣,自己要應付公婆妯娌,還要跟丈夫的女人鬥,每天累得都恨不得重新投胎一遍。她是真的覺得女兒嫁給越王不錯。


    要是越王妃是那種畏手畏腳,沒有心機,上不得台麵的鄉下女人,自家女兒當個側妃也隻是暫時的,很快就能翻到她頭上。沒有兒女又有甚要緊,日子過得舒暢才是緊要的。


    可昨天在宮裏領教了一番後,今日老太爺和老夫人又押著她們母女上門請罪,這越王妃今日又真心誠意,掏心剖肺說了那樣一番話後,孫大夫人也就徹底地歇了心思。


    女兒對上這樣的越王妃沒有任何勝算。


    孫大夫人直至坐上自家馬車,還是恍惚著,孫老夫人看了垂著頭的母女倆一眼,歎了一口氣。


    “我以為這越王妃小地方來的,比不得京城大家族裏自小培養出來的貴女,想著今日誠意來請罪,也想著或可說動她,至少全了妙人的心思,哪裏知道……”


    哪裏知道這小地方來的越王妃,說話滴水不露,還直言不諱說自己不願意與他人共侍一夫,也明著說了這是越王的意思。


    而且又分析得頭頭是道,好像妙人嫁給這樣無嗣的越王,無兒女傍身不說,連想過清靜日子都不能,將來的日子就跟打發去守清規戒律的僧尼也沒兩樣了。


    那意思等於是說既然都願意來越王府敲木魚了,在自家裏敲不好?


    而且那話說得還不讓人反感,就跟親親家人說體己話一樣,全心全意為妙人打算,那話都說到人心坎裏去了,既拒絕了人,還讓人對她感恩戴德。


    這番說話的藝術,非常人能比。


    妙人想在她手下當個側妃,隻怕真像她說的那樣,是打了包裹來越王府敲木魚了。


    “妙人也歇了這個心思吧。讓你娘給你好好尋一門親事,咱家的門第擺在那裏,沒人敢欺負了你。”


    孫大夫人應聲,“是。兒媳定會好好為妙人尋一門親事。這越王妃……”


    “你父親對越王很是推崇,這越王妃今日一見,也是大方磊落之人,是個可交的。往後多多來往吧,妙人能跟著學上一星半點,對她也有好處。”


    蘇妙人迴神,低低應了聲是。那股非越王不可的心思,終是散了個幹淨。


    送走了孫家婆孫三人,林照夏正想迴院子歇息一番。哪料,又有客人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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