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會,趙廣淵依旨上朝聽政。


    文武百官見到他紛紛打招唿,打完招唿,又暗自打量他。


    越王還是人前那個樣子,一臉冷肅,感覺不好接近。貴氣天成,又自帶一股威嚴。讓人不敢多看。


    “七弟,你來了。”太子笑臉盈盈。


    “見過太子。”


    “咱們兄弟不必客套。”太子打量了他一番,“這身朝服穿著很合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初次上朝,若有不懂的,跟皇兄說。”


    “謝皇兄。”趙廣淵從善如流。


    見秦王和楚王齊齊走來,“見過三皇兄,四皇兄。”趙廣淵朝他倆拱拱手,秦王楚王嗯了聲,淡淡撇了他一眼,也無二話,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今日朝會皇上的兒子隻有這四位到朝。晉王、趙王等人除了初一十五的大朝會,是不太來參加平時朝會的。除非朝中有大事,或是皇上要求他們上朝。


    天天雞未鳴,摸黑餓肚來上朝,是個人都想偷懶。


    不一會,司殿太監唱喏:“皇上臨朝!”


    集英殿文武百官停止了交談,各歸各位。


    “跪!”


    眾大臣皆伏地跪拜,山唿:“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謝皇上。”


    集英殿鴨雀無聲。至正帝厲目往大殿內掃了一眼,目光落到趙廣淵身上。


    趙廣淵感受到他的注視,垂目盯著地磚。片刻後那股壓迫感就沒有了,輕輕舒了口氣。目光閃了閃,複雜難辯。


    接下來便是朝議時間,有本啟奏的大臣紛紛上奏……


    趙廣淵默默地聽著,也沒有發表意見。至正帝也沒有問他。朝中幾派依然互相拉踩,時不時爭辯吵鬧一通,趙廣淵並不覺得呱噪,甚至覺得有趣得很。


    一個早朝他就得了不少信息,哪些是太子的人,哪些人又站秦王,哪些是直臣孤臣,哪些人好騎牆兩麵派,倒讓他掌握了不少信息。


    暗暗記在心裏。整個早朝隻聽不說,並不發一言。


    等司殿太監再次唱道:“退朝!”趙廣淵也同一眾大臣拱手,“恭送皇上。”等皇上出了大殿,嗡聲四起,大臣們三三兩兩走到一起議論今日朝會內容或是寒暄。


    太子走過來拍拍趙廣淵的肩膀,“七弟今日怎麽一言不發?”


    “迴太子,臣弟初次上朝,心中惶恐,故不敢多言。”


    太子笑了起來,“無妨,議政議政嘛,不議如果清明?朝會就是要聽四方意見,集各家所長,拿出最佳解決方案。今後七弟若有不懂的,可隨時來問為兄。”


    “臣弟謝皇兄教導。”


    見太子和越王在攀談,秦王楚王也隻是撇了一眼,就離開了。


    “三哥,太子這是要拉攏老七?”昨天太子的人把秦王安排到厲州的知府告了一狀,這二人對太子有好臉色才怪。


    “這不明擺著嗎。”秦王目不斜視,對眾大臣的招唿也隻是點了點頭,並沒有攀談的意思。


    “老七有什麽好惦記的。”早朝屁都不放一個。他覺得老七就是一隻沒牙的老虎,不足為懼。


    但秦王並不這麽認為。內閣有蔣項支持老七,現在齊王叔又和蔣項成了親家。老七並不是孤身一人。而且他一直覺得老七隱藏了實力。


    “盯著老七的人沒有發現異樣嗎?”


    “沒有。不是去這裏燒紙就是那裏燒紙,再不就是去看鋪子裝修,去蔣項府上看他那個王妃。”


    說到越王那個王妃,楚王嗤之以鼻。“也不知老七怎麽想的,放著孫家白家這樣的家世不要,要一個民間女。年紀還那麽大了,背後也沒什麽實力,我還以為林家富可敵國,結果不過一普通的鄉紳。”


    這腦子不是給門擠了就是進水了。


    “派人盯著他們。”秦王淡淡吩咐。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去做一件事。老七想為太子和呂家平反,不可能不籠絡一些勢力。他要娶林氏,必有什麽深意。


    楚王雖覺得皇兄想多了,但也不敢反抗,“是。都有人盯著。”


    趙廣淵辭了太子,往宮門口方向走。走到半途,見蔣項還在等他,知他有話對自己說,朝他走了過去。


    直到出了宮門,蔣項才猶豫著說道:“再有不到半月,王爺就要大婚了,也不必急於這一時半刻……”


    趙廣淵知道他說的是自己昨晚宿在棲霞院的事。


    “我昨晚睡在書房。”


    呃,蔣項愣了愣。臉上紅了。這種事本不該他開口,但王爺如今也隻有自己為他操心,有些事不得不多加提醒。“那也不必宿在府中。”


    之前越王每天都會來自家府上看王妃,雖說不合規矩,但王爺並不留宿,不知昨天是出了什麽事。這孤男寡女的,實在容易出事,到時引得外人說三道四,對王爺和王妃不好。


    也怪自己昨晚與王爺談得太晚了。


    趙廣淵沒有多解釋,隻道:“那禿驢給王妃送了佛珠來。”


    呃?蔣項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是致遠大師?他出關了?”


    “趙剛讓人送來的。”


    蔣項見趙廣淵說到致遠麵上一副厭惡的表情,想了想,勸道:“當年那事,也怪不了他二人。”


    當年那事,實在複雜,大齊幾十年不遇的災害,讓有心之人找到了害太子的籌碼,一環扣一環,步步緊逼,最後竟如山崩石裂,打得他們毫無還手之力。


    “若不是那禿驢在那樣的情況下,說我皇兄是盛世明君,青出於藍勝於藍,引得皇上忌憚,越發縱人打壓我外祖,我皇兄何至於亂了手腳?”


    不亂手腳東宮就不會漏如篩子一樣,讓人得了可乘之機,栽贓嫁禍。


    那樣拙劣的理由皇上都信了,還不是暗中縱容,默許?還不是擔心呂家勢大,將來朝堂成為呂氏的一言堂?


    當年先晉王和皇上爭皇位,要不是他外祖一家傾全力支持,他那好父皇哪裏能坐上皇位!


    蔣項默了默,“致遠也是想幫太子……”


    “他哪裏是幫我皇兄!他是往熱鍋裏潑了一桶油,幫皇上做了決定!”


    若不是致遠透的那句話,他那好父皇還沒想著要動皇兄。最初他隻不過是想收呂家的兵權罷了。


    結果因為致遠那句話,等於是皇兄堵死了別人的路,害他皇兄越發受到各方的猛烈攻擊,一環扣一環,招招要人命。


    “那禿驢不是被大齊百姓盛讚為天師嗎,說他卜算極準,就跟開了天眼似的,屁的開了天眼!”


    說他皇兄將來是盛世明君,天命所歸。結果呢,他皇兄一天都沒坐上那個位置。


    那禿驢就是個神棍!害人的神棍!


    見一向隱忍的越王忽然臉色發青,拂袖而去,蔣項愣在了那裏,良久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好在致遠避世不出,不然越王怕是要找連夜找他算賬去了。


    趙廣淵一臉怒氣迴到司農司。


    司農司眾人本來從昨天得知消息開始就在狂歡了,這一早上到衙門上差,還跟撿到金子一樣,傻樂。乖乖,什麽時候他們司農司也在集英殿掛上號了?


    差點被裁撤的部門,在工部一眾同僚麵前他們活成了透明人,在京城走在大街上,說他們是司農司的官員,別人都不肯多看一眼,結果越王一來,這一切就變了。


    他們不僅有金大腿抱了,越王還時不時讓酒樓給他們送飯,還給他們打賞,現在越王還能上朝聽政去了。


    這可是他們司農卿大人,做夢盼都盼不來的好事。


    竟讓越王趕上了。他們做不到的事,越王為他們做到了!


    越王每天早上到集英殿上朝,皇上隻要不瞎就能看到站在第一排的越王,看到越王還能不知他在哪個衙門當差?


    將來逢年過節賞賜,還敢漏了他們司農司?


    司農司大小官員立刻就抖起來了。今早見了工部的同僚,腰板挺的那叫一個直。


    往常見了他們跟看不見他們似的,招唿都懶得打,可今天那群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家夥也會跟他們打招唿了。


    嘖嘖!果然是勢力眼。


    越王這條金大腿他們必要抱穩了,抱住了!


    一眾官員包括司農卿一早就候在衙門口等著越王歸來。結果見他黑著一張臉,大夥嚇得話都不敢說了。


    “無事可做?”見一堆人堵在衙門口,趙廣淵眉頭皺了皺。


    司農卿姚勇毅暗暗捅了捅少卿杜知書,沒辦法,誰叫杜知書跟越王走得近呢。


    杜知書想瞪老上官的,又不敢,隻好挪了挪腳,小心翼翼上前迴話,“迴王爺,我們,大夥都是來迎王爺的。”


    趙廣淵掃了眾人一眼,連雜役都來了,全堵在門口,“本王有甚可迎的?怕本王迷路?”一個司農司,屁大點的地方,一眼能望到頭,還能迷路。


    杜知書吞了吞口水,“王爺頭天上朝,我們,我們來聆聽訓誡。司農司就沒人上過朝……”


    朝中有什麽大事,工部那些人也不會跟他們說,什麽事他們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現在好不容易司農司也有人上朝聽政了,那是極有麵子的事!


    還不興他們激動一把?


    趙廣淵隻一聽就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又掃了眾人一眼,“都迴去吧。以後有什麽事本王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是。”眾人恭恭敬敬退下,心裏高興的很。他們朝中也是有人的了!


    “姚大人,杜大人留下。”


    姚勇毅,杜知書剛要和眾人一起退下,聽到這麽一說,便應了是,隨越王到他的公房。


    兩人進了公房,低眉垂眼恭敬地站在那裏,也不敢多看多瞧,一副聽命的樣子。


    趙廣淵在椅子上坐下,也不多廢話,“厲州知府縱容手下大肆圈地,以地換糧的消息,想必你們早已經知道了。”


    “是,也,也沒多早,就這兩日聽得外頭議論,才知曉……”兩人頭俯得更低。


    趙廣淵想罵,又罵不出口。


    安撫受災百姓,關注災地民生,本是司農司的職責,可現在司農司卻消息閉塞,得等外頭消息傳開,才能知道。


    姚勇毅見越王生氣,心裏也想哭。


    他能有什麽辦法!工部把他們當透明人,什麽都不跟他們說,他們上哪知道消息。


    司農司又窮,也沒銀錢打點,人也少,有品階的,除了他和杜知禮,並兩個九品知事,其餘都是雜役,他哪有什麽人可派?


    要不是家中還需要他這份差事,按月領些俸銀貼補家用,他恨不得掛冠而去,誰愛當這狗屁差事誰當去。


    趙廣淵掃了他一眼,暗自歎氣。


    司農司的現狀是朝廷不重視的結果,本來應該是極重要的一個部門,變成如今的可有可無。都是太平日子過久了,君臣都在劃水摸魚了。


    也沒有再說斥責的話,隻道:“此事朝廷已知曉,厲州知府不日就會迴京問罪,他手下圈的田地,應該會發還給百姓。但今夏受災,百姓無糧可食,怕還是會換地。”


    不換地就會賣兒賣女。朝廷即便再湊一批賑災糧,怕也是杯水車薪。


    趙廣淵手指敲著桌麵,很快就有了主意,“姚大人,你即刻修書一封,請厲州沿州等地府衙配合,讓他們以府衙的名義收地,契紙上約定,所賣田地仍交由田主佃種,來年若能拿出銀兩或糧食,可再贖買迴去。”


    姚勇毅和杜知禮一聽,不由就拍大腿,這方法好啊!


    以府衙的名義收地,府衙就不會白白貼補庫糧,若百姓不能贖買迴田地,還有田地在手。百姓也更信任府衙,畢免了被豪強惡意壓價收地的可能。


    “那是按原糧原價贖迴嗎?”


    “就收一成為利。也莫讓府衙吃了虧。”也叫百姓們有些壓力,莫以為就是天上掉陷餅,助長了他們的貪欲。


    “王爺英明!”兩人拍了趙廣淵幾句馬屁,便急急出去辦事去了。


    二人走後,趙廣淵又想了想,又寫了一封書信,讓早前派去沿州等地的手下,也關注一下此事,若有人原意賣地換糧,也暗中收一些,條件與府衙一樣,不過換的糧食比府衙多一成。


    這跟原先厲州知府手下強買強賣不同,收來的田地仍交由田主佃種,五年內亦可隨時以銀子或糧食贖迴。


    厲州沿州今夏受災,府庫中的糧食換出去有限,若百姓們嫌府衙換出的糧食少,他這邊暗中命人收地,條件又優沃,應能收上來一些。


    到時百姓暫時成了佃農,他再吩咐他們地裏種些什麽莊稼,也更好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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