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廣淵見時淼的公房很是寬敞,瞧著比司農司加起來的地方都大,便老神在在地尋了個位置坐了上去。


    “勞時大人替本王操心了。還怕本王被他人說閑話,本王心中感激。”


    時淼一噎。


    嘴硬道:“下官也是為王爺好,王爺重迴京城,離開朝堂日久,又剛領了差事,很多事尚不熟悉,不知牽一發而動全身。下官知王爺憂心災地百姓的生計,可此舉著實易惹人非議。”


    “惹人非議?惹誰非議?”趙廣淵朝他投去一個頗有深意的眼神。


    “是非議本王用體己錢租下沿州百姓的土地,還是非議本王教百姓們種植菜蔬好冬日有個進項?亦或是非議本王愛慕虛名?”


    “下官不敢。”


    時淼心裏再是不滿,可越王是君,他是臣,他能指著姚勇毅鼻子罵,可不敢跳起來罵越王。


    見越王被尚書大人誤會,杜知書急忙進來把越王的打算說了一遍。


    杜知書實在不明白時大人生氣的緣由是什麽。比起那些隻知說一千句卻不見做一件實事的大人們來說,越王此舉是實實在在的施恩於災地百姓。


    今夏沿州一帶受災,百姓們外出逃荒,如今才陸陸續續迴到家園,秋日一過,地裏是再不能種糧了。白拋廢著也是讓它們拋荒,把地租給王爺,好歹能得個租錢,有什麽不好?


    若相信王爺,就跟王爺賒種子來種,又不用憂心種了賣不掉,王爺自會派人進村收購。


    若又想有進項,又憂心收成,心中存疑的,隻管把地租給王爺,再佃迴自己種或外出尋活計掙錢,兩廂便利的事,多少都能有個進項,如何就蠱惑百姓了?


    外頭的侍郎安常在也聽明白了,若真如杜知書所言,那王爺此舉真真是大善。


    王爺提出此法,已是考慮到方方麵麵,可算周到。不相信不願意種的,隻管把地租給王爺,自去外頭找散活好了。也不耽誤百姓們外出掙錢。


    兩廂便利的事。王爺要是願意租他莊上的土地,他半夜都願意租給王爺。


    又想著時尚書不過比他大個幾歲,瞧著比他還硬朗,他要熬到時尚書致仕,坐上尚書位置,怕是不容易。但若能一直立功,靠建功把迂腐的時尚書擠下去,那……


    安常在心頭激蕩,抬腿走了進去,“王爺此舉對沿州一帶百姓來說,可謂是活命之恩。下官實在想不到此舉有哪裏不妥。”


    時尚書見他才這麽幾天就被越王拉攏了去,一口氣堵在喉裏。安常在知道誰是他的上官沒有?想上趕著拍越王的馬屁,也不怕拍在馬腿上。


    越王又不是太子,也不是秦王晉王。越王不得寵,討好了越王,就不怕皇上惦記?別人避都來不及,他倒好,上趕著去。


    瞪著他剛想說兩句,又被安常在搶話,“時大人怕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越王此番用心,時大人怕是沒有理解到。”


    “你理解!”


    “是,下官理解,也越發讚賞越王此舉。越王隻不過租一冬土地,開春便會還地於民,何來搶奪百姓賴以生存之源的意思?而且自沿州受災以來,朝廷無論是下發賑災銀還是賑災糧,都不過是杯水車薪。”


    時淼沉默,這誰不知道那些賑災的東西於百姓來說不過滄海一粟?


    哪怕全須全尾下放到百姓手中,尚且不夠嚼用,何況一路盤剝,到百姓手裏還能落下多少?


    聽得安常在一番解釋,麵色微緩,“王爺隻租一冬?”


    趙廣淵淡淡看他一眼,見他也是憂心百姓,倒沒再跟他計較,“本王囊中羞澀,一冬怕是都租不起。”


    越王把他窮,說得毫無避諱。都知道他被關在皇陵十年,窮得人盡皆知。他一點也不迴避他窮的事實。


    不僅時淼愣住了,安常在、姚勇毅等人也都愣住了,哪有王爺承認自己窮的。


    杜知書想到越王的處境,有些心酸難言,頗能感同身受。他也窮,他祖上往上數多少代,也是窮得人盡皆知。如今好不容易得換門庭,他相信,越王將來也必能否極泰來。


    幾位大人麵麵相覷,滿京城,說自己窮的王爺除了越王還有誰?


    同樣是皇上的兒子,就隻有越王窮得連府邸都修繕不起。想多租一季土地都沒錢,還擔心他不還百姓土地?時大人怕是想多了。


    時淼麵上有些訕訕,朝越王拱手,“王爺見諒,是下官淺薄了。未知全貌,隨意評品,請王爺恕罪。”


    趙廣淵一副大度的樣子,“此事本王隻在司農司與幾位大人商討,未與時大人商議,讓時大人誤會,實屬本王之過。”


    時淼聽得一臉不自在,“多謝王爺體諒。”


    為補救一二,又道:“下官亦有一些人脈,可幫王爺修書於當地官員,請他們配合此事。”


    “大善,那本王在此多謝時大人了。”


    安常在也急忙表示願意從旁協助。趙廣淵當然也是笑納了。


    於是,當幾位大人的書信往沿州一帶急送過去時,越州護送種子的人手已經出發在半途了。


    太子和秦王自然也得知了越王的動靜,但二人一時揣摩不出越王的真實意圖。租當地百姓的土地種菜,種了菜又要如何?收購?收了又送到哪裏賣?


    冬日京城種不了菜,沿州那邊的天氣也隻比京城略暖和些,隻怕也難有多少收成,而且就算有收成,運去哪裏賣?一路都不夠爛的。


    隻怕是越王見到皇上打發他去了司農司,翻身無望,才想利用沿州百姓,好在百姓和皇上麵前博個美名,叫皇上重視他,另得別的差事,或以圖後謀。


    就是皇上也是這麽想的。


    猜不透越王的意圖,私心裏又覺得越王還另有深意,遂讓人繼續盯著越王。


    而楚王本來在越王搗毀了他的據點之後,恨得牙根癢癢,凡事都想著破壞,但此事,也讓他摸不著頭腦,狠不到老七這是想幹嘛。


    也不是舍不得拿出銀子派人去跟他競爭租地,但租了之後呢?賣菜能得幾個錢?


    隻吩咐下人,“命人盯著沿州那邊,把越王的一舉一動務必傳迴來。”


    趙廣淵當然知道背後盯著他的人不少。他命越州派去的人,大大方方去租地,租來也好,租不來也罷,從不強求,一副隨緣的樣子,更讓人摸不著頭腦。


    而他暗處命人興建了作坊,買了人手,卻並未被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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