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厝目光灼灼地望著趙廣淵,試圖從他臉上細微表情看出些什麽來。


    他多希望殿下親口跟他說,長至就是小殿下。


    那麽仁善慈藹的皇後娘娘,怎能沒個後嗣四時八節燒香祭拜呢。想著滿門滅絕的太子殿下,又被大夫診為絕嗣的七殿下,曹厝眼裏閃著淚花。


    “你這是怎麽了?”趙廣淵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曹厝目光閃了又閃,“方才林秋山來接長至,老奴說殿下要留長至幾日。”


    盯著趙廣淵的眼睛,“殿下,你把長至藏哪裏了?”


    趙廣淵把目光移迴書案上,翻起書頁,“長至說要跟本殿習武,本殿把他送到別處打磨筋骨了。”


    殿下要打磨長至的筋骨?


    是了,定是了!若隻是陵戶家不相關的小子,殿下何苦勞心勞力。


    長至已經五歲了,當年殿下可是才會走路就被呂國公接過去親自打磨筋骨了,晝夜不休。長至這還晚了呢。


    “是,老奴知曉了。”見殿下在專注看書,曹厝後退著出了大殿,一出去便吩咐廚房還是照常送長至的飯食過來。


    趙廣淵看著他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方才曹厝似乎有些激動?


    又想起母後了?


    趙廣淵眼神一黯,把書籍放下,摸著手腕上黑色橡皮筋出神。


    臨睡前,再次打開手機,點開林照夏的頭像,又輸了一條消息,“淵一個廢人,是不是已經失了追逐幸福的權力?”


    次日醒來,還是沒有長至的身影。趙廣淵便知道了,長至怕真的是要自己過去才能把他領迴來。


    一整天在大殿裏,天人交戰。


    他想見她。他也說不清為什麽總想著見她,總有話想跟她傾訴。即便不傾訴,就隻是見一見,也能消散些胸中的鬱氣。


    他說不清這是為何。


    但他又不想見她。


    他清楚知道是為何不想見她。他和她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何故要交集到一起?而且……


    男女有別。趙廣淵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努力克製著。


    待到天邊昏黃,曹厝照舊進殿稟告今日又見了什麽人,又收到什麽東西。趙廣淵都隻默默地聽著,偶爾應和一字半句。


    “要奴才說,就不該見他們,一群逢高踩低的。這會送這些來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罷了,不過是借殿下來給自己添彩罷了。”


    曹厝很是不恥。


    自殿下讓他進京尋醫後,京中幾乎所有的勳貴都打發人來看望送東西,哼,早些年做什麽去了!


    之前與殿下親近怕戳了皇上的眼,個個避之不及。如今見殿下沒了威脅,又跑來演繹兄弟手足、君臣情深的戲碼。


    不過是做給皇上和外人看罷了。


    當誰稀罕。


    趙廣淵眉目淡淡,“撿些能賣的都賣了。也不必遮掩,就大大方方的,誰問也盡說給他聽。本殿就是窮,沒錢買酒。”


    “那豈不是每次典當完,還要買些酒水迴來?”


    “當然。要不別人如何得知本殿是在賣錢換酒?”


    曹厝有些頭疼。自他來了之後,殿下幾乎都戒酒了,不過是有外人的時候,還做做樣子罷了,地窖裏的酒都快堆成山了。


    現在京中誰不知殿下嗜酒?迴迴都送酒來,還一車一車的送。


    “殿下,地窖裏的酒堆得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那就著人再挖一個地窖。你還嫌酒多?將來喝不了,送人也好,換錢也罷,不都是好東西?”


    好東西是好東西,京中勳貴們著人送來的,那能是劣酒?但為了做給外人看,這一時半會的也不好賣出去。


    “你也莫心疼,這些都是白得的。再說,外人隻知本殿典物換酒,如何得知賣了幾何?”


    話雖如此,可曹厝還是心疼。


    他想把這些東西賣了,把錢都存起來。殿下將來還有大事要做,招募人手等等,處處都要用錢。他管著殿下的錢匣子,可太知道殿下的財物狀況了,真是太窮了。


    當年他在宮裏攢的錢都比殿下的多多了。


    想起他攢了半輩子的財物被搜刮了,心疼得直哆嗦。不然有那些財物,多少也能給殿下周濟些。真是天殺的。


    一邊咬牙一邊整理,等翻出一物……“咦?”


    一份很不起眼的饋禮,外頭連個名錄都沒有。等拆開……“殿下,是蔣家送的!”


    “蔣家?”趙廣淵微微側目。


    這些日子,皇上對七殿下的態度雖未軟化,但京中勳貴得知七殿下身體有恙的消息,接連派人攜禮物來表示關切。


    陸陸續續都有人送饋禮來。先是各位殿下和宗親,再就是各位殿下的姻親故舊及擁躉們,再就是京中各勳貴和大臣們。


    之前與先皇後先太子一脈淡淡的,不管做給皇上和世人看也好,都派了人前來問候並送了饋禮,更何況過去有舊之人。


    若再避著遠著,讓皇上和世人知道了,隻怕會說一聲涼薄。


    主要還是現在七殿下被診斷絕嗣,與大位無緣,一副無害的樣子,與之有來往,也不會戳了皇上和其他殿下的眼,都紛紛送來饋禮。


    蔣家再是小心,也得隨大流。


    “拿來我看看。”


    曹厝把饋禮遞上,趙廣淵接過來一看,是幾本古籍,還有一刀澄心堂紙和一刀金栗紙。


    金栗紙細潤盈滑,久存不朽,在大齊專供各寺院抄經所用,而澄心堂紙膚卵如膜,堅潔如玉,是大齊最好的書寫和書畫用紙。


    匣中還有一封信,展開,是戶部主事蔣旭陽所寫,不過廖廖數句,客套又尋常。


    但趙廣淵還是從字裏行間藏頭藏尾的字句裏看出了濃濃的關切,擔憂之情溢於紙上。


    不禁有些眼熱。


    蔣旭陽是太子哥哥的伴讀,後來他也跟著太子哥哥一起讀書後,蔣旭陽也算是他的伴讀,而蔣旭陽之父蔣項,是太子少傅,也是他的先生,悉心教導他兄弟倆十數年。


    當年太子哥哥被汙謀反,蔣項在宮門前泣血跪了三天三夜不肯離去……隻是可惜最終也沒換來他那父皇改變心意。


    後來蔣項雖沒獲牽連,但也從內閣首輔降為次輔,又再降為閣臣。


    趙廣淵摩梭著信箋,久久不語。


    “殿下……”


    趙廣淵斂神,把信箋折好,收在懷中,“把這匣子送到我的內室。以後若蔣家再來人,讓其轉告本殿尚算安好,毋需再來。”


    “是。”曹厝自然知道蔣家跟殿下的關係,京中若還有哪家還惦記著給太子平反,隻怕隻有這蔣家了。


    殿下是怕他家遭皇上厭棄吧。


    “殿下不迴封信嗎?”曹厝想著殿下總要迴京的,明著不能,暗中拉攏蔣家也算有個幫手。


    趙廣淵搖頭:“不了。蔣家現在還不能出事。”


    曹厝點頭,又問:“那先太子妃娘家送來的人,要如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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