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皇陵行宮。趙廣淵足尖輕點,躍進大殿。


    聲音很輕,但曹厝還是聽到了。打了個激靈,左右看了一眼,湊進門框:“殿下?”


    “進來。”


    曹厝閃身而入,看向趙廣淵,見他完好,鬆了口氣,又忙著給他遞上麵巾。


    趙廣淵伸手接過,看一眼手中的麵巾,這是宮裏送來的份例,比外頭尋常人家所用,已是上上佳,但還是不如林姑娘那邊的毛巾。


    湊合用吧,下迴再帶一些迴來。


    又看一眼曹厝,不免有些懊惱。他落地還是重了,讓曹厝這個無一絲功底的人都能輕易地查覺到。


    如今哪怕他避著人勤練,還是沒有恢複到往日功夫的七成。


    “殿下,老奴這就讓人送些熱水來,以便殿下梳洗。”


    “不必麻煩。涼水就好。”趙廣淵把麵巾遞迴曹厝,舉步往浴室而去。


    曹厝緊跟在後麵,“殿下,浴室引來的是山間的活泉,這夜了,水氣寒涼,切莫凍著了。”


    曹厝如今就怕他出一星半點的差池,對不住皇後娘娘的一番托付。


    “無礙,少時我外祖可沒少讓我在三九隆冬天進行雪浴。”


    曹厝聽了笑著迴憶:“可不是,那時皇後娘娘心疼得直抹眼淚。太子殿下還試圖跟呂國公說情,呂國公直斥太子心慈,弄得太子都不敢再說話。”


    趙廣淵嘴角揚了揚,又很快壓下。


    曹厝看了他一眼,懊惱得直想扇自己兩下。他提呂國公做甚!當年殿下得知呂國公枉死,直接就吐了血,連續幾日幾夜不肯吃喝。


    垂眸,“殿下,老奴伺候你沐身。”


    趙廣淵由著他伺候,站到花灑下。


    曹厝一擰開關,那水嘩嘩就往下淌,他看一次讚歎一次。這世間怎會有這樣奇巧的東西!


    引來那山間的泉水存在外頭的儲水箱裏,接上竹管,浴室裏隻要一擰開關,那水就嘩嘩地流個不盡。


    果然是先帝最喜歡的皇孫,打小就聰明。曹厝看著這樣的殿下,隻覺無比自豪。


    而趙廣淵站在花灑下,微微仰頭任那泉水遍灑全身。


    涼意直透骨髓。


    如那年聽到外祖枉死,呂家無一生還,緊接著太子哥哥身死,母後為了他能活下來選擇了自裁……


    那年他的血也像現在這樣涼,沒熱過。


    冰冷的山泉水順著趙廣淵的麵頰流進他的嘴裏心裏,鹹鹹的,苦苦的。


    “我給殿下拿衣裳去。”


    曹厝急急轉身出了浴室,到了外頭,抬起袖子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他的殿下,真是太苦了。


    趙廣淵一直在浴室呆了大半時辰才出來。曹厝站在他身後給他絞頭發,試圖說些讓他開心的。


    “殿下也不知哪來的沐身沐發用的香液,這香得勒,比內宮娘娘們用的香脂還要好聞。”


    趙廣淵撚起一縷發絲湊到鼻下,深嗅了一下,“嗯,是挺好聞。”是他喜歡的味道。


    “你若喜歡就倒一些拿去用。”


    曹厝擺手:“不可不可。老奴怎敢和殿下用一樣的東西,還這般珍貴。”


    “讓你用你就用。如今我身邊除了你……也隻有你了。”


    “殿下……”


    曹厝又想哭了。殿下說他不是老奴,殿下把他當家人。這樣的殿下,那起子黑心的,怎會舍得去傷害他。


    他都願意為了殿下獻上他的命。


    哽咽著,“好,那老奴就舔著臉擠一些去用。也跟殿下一樣這般香香的。”


    還香香的。趙廣淵忍不住笑,“別舍不得,盡管用,用完了我再添上。”


    說完有些愣怔,他什麽時候再去那邊添上呢?


    斂神交待曹厝:“你打發人去陵村跟那些陵戶買些竹瓶竹罐,各式的都買上一些,好用來裝那些沐身沐發香液。”


    曹厝不同意,他的殿下再落魄,哪裏就到那個地步了,“明日老奴就讓人到鎮上到城裏買些細瓷瓶迴來裝。”


    “好,你看著安排。”


    殿下又有心思關注這些小事了,曹厝心裏一陣高興,試探著問道:“殿下,咱們要不要聯係太子和呂家的舊人?”


    殿下如果想為他們報仇,想為他們翻案,手裏頭就不能沒人。


    趙廣淵頓了頓。


    搖頭:“是要聯係,但不是現在。如今咱們最緊要的還是各處去尋訪名醫神醫。”如今找大夫才符合京城那些人對他的期望,還不宜有別的動作。


    曹厝卻理解錯了,以為殿下是在意子嗣。


    殿下跟他不一樣,他從小就沒了根,想要子嗣除非重新活一次。可殿下是皇後一脈,太子一脈,呂家一脈最後的根,不能就這麽斷絕了。


    立刻咬牙切齒地罵了起來,還說要連夜去城裏尋大夫。


    讓趙廣淵哭笑不得。


    臨睡前,趙廣淵照例給林照夏發微信。雖然知道沒有信號發不出去,但自從寫下第一條微信起,他似乎找到了傾訴的宣泄口。


    “你是否也會感到孤獨,像我一樣。前路千難萬險,淵不知道能不能淌過去。若壯誌未酬,淵抱憾離世,你是否會想起還有淵這樣一個人?”


    趙廣淵很想去林照夏那邊,隻有在那個世界,他才會忘記曾經的痛。但一想他如今已成廢人,自己又有何麵目去見她,何苦去攪動她的心湖。


    輾轉反側,心情萬般複雜。


    趙廣淵心誌堅強,能強忍著內心的衝動,但長至不是。


    他才剛剛滿五歲,雖懂事機靈,卻因外祖父母說的胎記一事,急切地想去找姐姐驗看,長至想娘,長至要娘。


    天天把此事記掛在心裏。每天在趙廣淵的威逼下裝乖,認真練大字,狗腿子一樣伺候他抄經書,給他磨墨攤紙,十足的書童加小廝。


    說好幾天,他忍了,忍了又忍。又幾天過去,終於是不想忍了。


    “這是做甚?”趙廣淵皺眉。氣鼓鼓的,他惹到他了?小屁孩氣性還不小。


    長至跳腳,插腰,“殿下說話不算數!”


    趙廣淵立刻心領神會,也不說話,挑眉靜靜看他表演。


    長至急得快哭了,但凡他有點法子,他能伏低做小,每天看他臉色,就盼著他能帶自己去找姐姐?


    明明是他先遇到姐姐的!


    “殿下,你說話不算數!明明說好幾天的,這都六天了!貴人怎麽能欺負庶民呢,還是庶民小孩!”


    “貴人不欺負庶民,難道欺負貴人?”


    呃……長至嘴巴張了張,所以貴人都欺負庶民?


    見他一臉呆樣,趙廣淵一臉嫌棄,“我怎就說話不算數了,這六天是過了範圍?”


    六天是幾天嗎?“六天已經很久了!”


    “那既然很久了,我都失約了,那就算了唄。”


    啊?長至愣愣的,忽地又撲了過去:“殿下,長至錯了。長至向殿下認錯。六天也在幾天內的,殿下沒失約,沒有。”


    趙廣淵眼角含笑,“那既然你都這麽識趣了……”


    長至一臉緊張:“所以?是今天要帶長至去找姐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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