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趙廣淵的人在京城到處尋大夫出診,皇上便派了人前去問話。


    曹厝想起七殿下的吩咐,對來人據實以告。


    至正帝聽完錯愕良久,老七,他身子壞了,絕嗣了?那是不是說,這世上再無呂家的血脈?


    老七身上雖流有呂家的血,但還是他趙家子孫,他留他一命,並沒有讓人斷了他的子嗣。


    誰幹的?


    至正帝腦子裏閃過無數畫麵和人事,覺得個個都有嫌疑。老七是元後嫡子,當年意氣風發,太子之下除他再無別人,連先帝都歎老七比太子晚生幾年。


    至正帝招來太醫院院使周茂安,“周卿,朕命你即刻前往長陵,給廣淵瞧瞧病症,需拿出看家本領,務必使廣淵身子無恙。”


    “是,臣領命。”


    周茂安也沒想到這差事竟落到他頭上,馬不停蹄趕到長陵。氣都沒喘勻,就進殿給趙廣淵把脈去了。


    最後的診斷結果,跟鎮上的老大夫所斷相差無幾。


    周茂安見七殿下目光殷切地望著自己,額上細汗直冒,他到底是據實以告,還是編個善意的謊言?


    “七殿下毋需憂慮,雖有些許弱症……”


    “你且照實說。”趙廣淵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周茂安直想給跪了。


    七殿下被貶來守陵六年,從居於東宮之下風光無限的嫡皇子,變成如今這般落魄模樣,這還不夠慘?他還要往他心口上捅刀子?


    這是人幹的事?


    “殿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您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趙廣淵閉了閉眼。


    忽然不想再聽了。按著額頭,“你出去吧。隻管跟曹厝交待便是。”


    “殿下……”


    趙廣淵已起身進了內室。


    周茂安望著他的背景,長歎了口氣。七殿下,真是太可憐了。想到端莊大方的先皇後,溫恭直諒的先太子,周茂安一口氣堵在心口。


    向曹厝交待了病情,還是開了些補身的藥方。隨後便到長陵享殿祭謁了文帝,又到永陵祭謁了高祖皇帝,這才起身迴京。


    迴京後,周茂安向至正帝如實稟告七殿下的病症,直言他子嗣艱難,加上這些年沉迷酒水,再吃任何補藥,恐也是增益不大。


    因消息並沒有特意瞞著,立刻就傳出七殿下絕嗣的消息,瞬時間傳遍京中上下。


    “母後!”太子興衝衝進了後宮,迫不及待跟皇後分享這個好消息。


    皇後心情好,就沒再喝斥他無禮,隔牆有耳之類的話。


    也知太子來意。這事是皇上親自派周院使過去診斷的,又沒瞞著人。京中現在誰不知道?她和太子根本不用去打探。


    皇後心情頗好。這下子,呂家原本軍中那些舊部,隻怕也不會再把希望寄托在七殿下身上了。


    “還好母後讓我不要操之過急,這消息比斬草除根對我們更為有利。”一個不可能有子嗣的皇子,再有能力,能掀起多大的波瀾?


    誰又會投靠他?


    現在他當上太子沒幾年,他哪裏不知外頭還很多人拿他跟先太子比較,還拿他跟趙廣淵比較。趙廣淵若出了事,即便不是他做的,也會有人推到他身上。


    現在這樣,是最好的結果。


    皇後點頭:“是,如今老七那邊不用我們費心了。眼下還是要盯緊十三那邊。聽說他才進戶部幾天,就經常得你父皇嘉獎,說他類自己。而你……”


    皇後皺著眉,“昨日你父皇還訓斥你了,說你身邊的人辦事不力。你是不是太心急了?往吏部安插人手不算,還把手伸到戶部去了?十三他能不告狀?”


    語重心長,“我讓你小心劉貴妃和十三,你就是不放在心上。”


    “是,兒臣都聽母後的。”


    他以為十三還小,沒想到冷不丁就被他咬了一口。再不能大意了。生在皇室,哪個小崽子簡單了?


    錦華宮,劉貴妃召來十三殿下趙廣潯,問他的功課和差事。


    見他不開心,有些奇怪:“你父皇剛誇了你,怎麽還不高興?”


    趙廣潯沒說話,稚嫩的臉還沒長開,此時帶了些鬱氣,“母妃,七哥是被人害了嗎?我還記得七哥,當年我還去送他了。”


    當年七哥被貶長陵,他都九歲了。他哭著去送他,七哥還給他擦眼淚,還安慰他。


    還有太子哥哥,還有溫柔可親的皇後娘娘。每次他去請安,娘娘都會請人做他愛吃的糕餅……他全都記得。


    趙廣潯心裏有些難受。


    “母妃,將來我把我其中一個兒子過繼給七哥吧。”


    劉貴妃看了兒子一眼,若將來十三也有機會坐上那個位置,隻怕是不能過繼的。但不忍他失望,“好,母妃幫你記著。”


    “母妃,你最好了!”


    劉貴妃笑了起來。心裏又忽地鬆了口氣。七殿下這樣,也挺好的,起碼沒人再惦記他了。命,算是保住了。


    京中某處大宅,一年青男子急步走到正屋書房,推門而入,向內稟告了聽來的消息。


    老者驚得手中的筆都掉了,“消息可確鑿?”


    年青男子一臉沉痛,“消息無誤。太醫院周院使親自去診斷,向宮內做了稟告。兒又尋了他兒子打探,已得到證實。馬關鎮兒子遺去打探消息的人亦已迴來,鎮上的大夫幾乎都出診過,結果與周院使無誤。”


    老者聽完愣坐無法迴神,不由仰頭長歎,眸光含淚。


    這是沒希望了啊。


    天壽山,行宮大殿。


    趙廣淵棄桌子不用,跪在蒲團上抄寫經書。一筆一畫尤其專注,一半頭發隨意地簪在頭頂,餘下的青絲則披散開來,隨著他的揮毫,輕輕地晃動。


    不免就沾了些墨汁。可他渾然不覺,天地間似乎什麽都不存在,隻餘他一人,整個人就像入定了一般。


    曹厝看著這樣的殿下,隻覺得一顆心像被人揉碎了一般。


    他那麽好的殿下,那麽優秀的殿下,被那起子黑心的害了,讓皇後娘娘和呂家徹底斷了血脈。殿下一定很難過吧。


    曹厝沒有驚動他,抹著眼淚出去了。


    不會的,不會沒希望的。隻要七殿下還活著,就還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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