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廣淵腦子嗡嗡的。


    他聽到了什麽?曹厝方才,跟他說了什麽?


    “你,說什麽?”趙廣淵滿臉不置信地盯著曹厝,生怕錯過他臉上的表情。


    曹厝忍不住又落下淚來。殿下!他可憐的殿下。


    “許是奴才聽錯了,都是那起子黑心腸的在亂傳話。”


    趙廣淵沒聽進去,“你剛才說了什麽?”又問了他一遍。


    “殿下,”曹厝跪倒在他麵前,聲淚俱下,“殿下,奴才這就給殿下去找大夫,找全大齊最好的大夫來給殿下看診!”


    趙廣淵目光失神地看著他踉蹌著飛奔出去。


    他一度想去找母後和太子哥哥團聚,他們丟他一人在世上,讓他孤苦伶仃生不如死,他活膩了。


    那些宮人在他酒裏摻毒,想要他的命,他明明知曉,但還是坦然地喝了。


    死了便死了,死了就可以見到母後了。


    可他沒死成。


    沒死成他便想好好活,可為什麽現在要讓他聽到這個消息。


    要他的命不算,還要斬草除根,斷他子嗣!


    哈哈哈……竟是要絕他子嗣!


    真好啊,既要當表子,又要立貞節牌坊。


    當年把人殺了個幹淨,那血久潑不淨,血氣數月不絕。怕世人唾罵,留他趙廣淵苟活。卻暗中斷了他的子嗣嗎?


    哈哈哈……真好。


    趙廣淵笑倒在大殿之中,直笑得眼淚橫飛。


    直到曹厝帶著數個大夫前來。


    趙廣淵麻木又帶著些許希翼,伸出手讓大夫把脈。


    雖然他一臉淡然,但來的大夫無不覺得壓迫感十足,戰戰兢兢,沒人敢與他對視。


    “殿,殿,殿下……殿下身康體健,無甚毛病……”來的幾位大夫,沒人敢說真話。


    隻有一位老大夫,老實迴稟:“殿下腎陰虧損,下焦虛寒,又氣鬱在身,且這些年飲酒過密,恐子嗣艱難。”


    曹厝摳著字眼,帶著希翼:“隻是艱難?”


    並不是絕了子嗣?


    老大夫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七殿下,暗自歎了口氣。


    “老朽學藝不精,恐耽誤了殿下,不若殿下派人往京城沿請名醫。鄉野中也不凡神醫,殿下可派人尋尋看。”


    這話無疑是判定了趙廣淵子嗣艱難,就差把絕嗣二字擺在麵上了。


    曹厝不願接受:“大夫,您再仔細瞧一瞧吧。”


    老大夫搖頭:“老朽學藝不精。若殿下不棄,老朽可開些藥方,即便無增益,也可強身。”


    趙廣淵麵無表情:“送老大夫出去。備上厚厚診金。”


    曹厝無奈應是。


    送了老大夫迴來,麵上如喪考妣,“殿下,老奴這就讓人悄悄往京城尋名醫。一定是他們診錯了,這鄉間大夫哪及得上京城名醫。”


    趙廣淵麵色黑沉,如狂風暴雨即將來臨。


    “不必,且讓他們大張旗鼓地找。”


    曹厝張了張嘴,若大張旗鼓地找,弄得人盡皆知,結果再與今天相同,那殿下,還有什麽希望?


    皇上也會徹底放棄這位嫡子了吧。


    可看著這樣的殿下,曹厝又覺得心疼。這是他從小看到大的殿下,他以為會老死在皇莊,沒想到又見到了殿下。


    殿下活,他就活。他聽殿下的。


    趙廣淵一個人坐在大殿中,連身形都沒變換過。


    夕陽的餘暉透過大殿的窗欞把他整個籠罩在其中,像披著聖光,又像馬上要隨光消散。


    長至看著這樣的殿下,不知為何,胸中脹脹的,悶悶的,讓人難受。


    “殿下,不去找姐姐了嗎?”長至輕手輕腳地靠近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趙廣淵機械地扭動脖子看他,好一會才道:“今日你且先家去。等我派人接你再來。”


    長至躊躇著不肯走。


    他好不容易盼到太陽下山,他想見到林姐姐,他想知道林姐姐是不是長至的娘。


    可看著這樣的殿下,長至小腳丫摳了摳大殿的地磚,好一會,才點頭:“是,那長至等殿下。”


    一步三迴頭,可殿下還是低著頭坐在那裏,並沒有叫他。


    長至終是嘟著嘴走了。


    他不知道殿下是怎麽了。明明來了十幾個人,殿下從此有人伺候了,可是他不開心。


    林秋山和耿氏都以為今晚長至是不迴來的,他倆就盼著長至能帶迴好消息。可長至卻被人送迴來了。


    “長至?你怎麽迴來了?”


    “殿下有事。”長至隻悶悶說了句。


    殿下不開心了,可殿下沒有告訴長至。


    冬雪幾個不知內裏,看到長至就高興,“長至哥哥,快來呀,我們去看金魚!”


    那幾對金魚就養在透明的缸裏,都不用往裏探頭,站遠遠就能看到。


    幾個拉著長至去看金魚和烏龜,“那烏龜可懶了,戳它都不動彈。還貪吃,肉也吃菜也吃草根也吃,什麽都吃,真饞!”


    冬雪及和樂幾個你一言我一語的,讓長至不能見到姐姐的鬱鬱心情又好了起來。


    耿氏和林秋山見幾個孩子圍做一堆,也知道急不來,隻好按捺住心思。


    耿氏吩咐林秋山:“長至不是說林姑娘那邊的筷子不好用嗎,你且磨幾雙筷子送給林姑娘。再做幾隻簪子。”


    耿氏實在難以想像,林姑娘那邊什麽都好,長至拿出來的每一樣東西都讓他們震撼,可怎麽筷子會有毛刺呢?


    長至說那邊沒見到大樹,到處是高高的房子,是那邊樹木太缺嗎?還是少了民間匠人?


    林秋山一邊應著,一邊去找合適的木材。


    其實林秋山的木匠手藝隻是一般,他還有另外一門鮮為外人道的手藝。


    即金銀器製作手藝。


    要不是身為陵戶,隻憑他的手藝,在外頭早被各商家追著請去供奉了。隻是他身在皇陵,身為陵戶,不願冒頭罷了。


    他曾想把手藝傳給二兒子的,讓他在外頭有一門吃飯的手藝,可林敬安屬實不是那塊料。林秋山隻好無奈放棄。


    林秋山的金銀器製作手藝這些年也漸漸被附近陵村的人知曉。


    平時陵戶家裏的金銀器物有殘缺,都會請他幫著修補。或有子女婚迎嫁娶,有弄璋弄瓦之喜,也會請他打製器物。金銀器舊了,也會請他幫著炸一炸。


    這些年,林秋山靠著接陵戶們零散的活計,也存了些銀子。


    其實陵戶們平時不太往山外跑,在山裏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各家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自己的手藝。


    林家便是憑木作,金銀作手藝,在陵戶中揚了名。


    林秋山琢磨著做什麽物件送給林姑娘。隻送林姑娘幾雙筷子未免太寒酸了。


    便起身迴屋裏翻箱倒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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