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落,隔壁房門猛勁開啟,旋又狠力關閉,竟震得文朔這邊屋頂灰塵簌簌下落。隔壁再次傳來喝斥之聲:“小畜生,你好大的脾氣!”房門再次開啟,隨之門外傳來擊打之聲。


    文朔在屋內將諸聲收入耳內,即將包袱放下,轉身行至屋外。隻見一中年男子正在責打一少年。那少年被中年男子打倒在地,旋即梗首站起;再被打倒,再次梗首站起;複被打倒,複又梗首站起。文朔見狀,心甚不平,即向中年男子怒喝道:“你是什麽人?安敢如此施暴?”中年男子聞聲收手,坦然相望,繼而笑道:“小家夥,你要怎樣?”文朔道:“我不許你打他!你沒有憐憫之心麽?你想打死他麽?”


    就在此時,朔父向文朔斥道:“休得無禮!閃退一旁!”中年男子循聲而望,眼見朔父不禁瞠目結舌,驚詫萬分。中年男子稍微遲疑,隨即疾步來至朔父麵前,躬身輕聲道:“恩尊覲安!您……”言及至此,中年男子收聲默語,靜望朔父以待示意。朔父略微頷首,向中年男子道:“此刻正是晚餐之時,與我到屋內小酌一番如何?”中年男子躬身道:“卑員敬奉恩尊!”


    朔父將中年男子帶入屋內,吩咐堂倌備酒置菜。待酒菜齊全,中年男子隨後關閉屋門,規規矩矩行至朔父麵前,俯伏叩拜道:“恩尊覲安!卑員敬拜恩尊!”朔父雙手相攙,向中年男子道:“我如今乃是布衣貧民,何必如此!”中年男子道:“卑員念恩尊之恩,豈會在意布衣錦衣!卑員雖孤傲,卻不勢利!再則,天下何人能動恩尊名位!”


    朔父向中年男子讓座,中年男子敬顏相謝,隨後隻坐了半麵椅子,躬身侍言。朔父道:“那孩子……?”中年男子會意答言:“那小子是卑員門徒。”朔父道:“你怎還是這般火暴脾氣!”中年男子笑道:“卑員正改著呢!”朔父道:“那孩子還小,切莫嚇到他!”中年男子道:“卑員手上留著分寸呢!隻因小徒頑劣至極,若不將其懲戒一番,恐日後不知天高地厚,其身招禍!”


    稍頓一時,朔父道:“這許多年過去,你可安家了麽?”中年男子道: “恩尊知曉卑員根本,卑員亦不避嫌。妻子對卑員來說皆是累贅,怎能自尋煩惱!”朔父道:“如今你身邊還是不留親近之人麽?”中年男子道:“偶帶一新徒而已。”朔父聞聽此言,輕歎一聲,淺淺喝了口酒。中年男子則將自己盅內之酒一飲而盡。屋內靜默一時,中年男子起身拿起酒壺將朔父盅內之酒斟滿,隨後自斟一盅,複又一飲而盡。


    朔父道:“退出紛亂之境,隨我前往陌生之地隱居去吧!”中年男子露出無奈之笑,向朔父道:“恩尊清靜十年實屬不易!卑員不敢引邪招惡,攪擾恩尊寧靜之境。”朔父道:“今日居靜,且享靜;明朝生亂,再避亂。何言攪擾?”中年男子笑道:“恩尊善意,卑員敬存於心!看來恩尊果然無意凡名俗利了!卑員望塵莫及!”朔父看了中年男子一眼,麵現惋惜之色。中年男子見狀,向朔父道:“恩尊不必在意卑員卑末前途!卑員此生注定踏劍行刀,灑血拋命,與安逸無緣!此亦我樂歸之途也!”朔父聞言,沉默未語。屋內再度靜默下來。


    轉言文朔見中年男子看到其父,登時轉暴怒為恭敬,心內甚是費解。待中年男子隨其父進屋後,文朔向少年拱手道:“庸吾文朔文天保。敢問賢懿尊姓貴名?”少年眼露戒備之色,看了看文朔,未曾答言。文朔見少年未語,便問道:“方才那人與你是何關係?他為何那般責打與你?……”不論文朔如何言說語問,少年唯張耳閉口,有聽無言。文朔好生不解。


    文朔與少年靜默之時,堂倌端著酒菜由少年麵前經過,那少年不禁眼盯菜肴,注望不離 。文朔見狀,向少年問道:“賢懿可是餓了麽?”少年聞聽此言,抿了抿嘴,垂目視地,仍舊未語。文朔見少年百問無應,不禁懷疑少年是否已被中年男子打傻了!


    文朔讓堂倌取來飯菜送至禁語少年屋內,繼而向禁語少年道:“賢懿,咱們進屋吃飯去吧!”禁語少年依舊垂目視地無動於衷。文朔見狀,隻好向禁語少年拱手道:“我請賢懿相陪一起用餐,賢懿可願賞光麽?”禁語少年聞聽此言,看了文朔一眼,方才跟隨文朔進入屋內。文朔見禁語少年如此,心內甚覺有趣。


    禁語少年用餐亦有異處。他隻吃自己碗內之飯,不取碗外之食。文朔再三相讓,禁語少年依舊箸不躍碗。沒奈何,文朔隻好親將飯菜連送其碗,不至禁語少年碗空無食。此餐之內,文朔為顧禁語少年用餐,實是忙碌不休。禁語少年則是吃的快意,直至食足嗝返方才罷休。


    晚餐食畢,文朔見中年男子還未迴屋,便來至自己客房門口欲看究竟。文朔迴頭見禁語少年緊隨其後,便向禁語少年道:“賢懿怎麽也過來了?萬一那人再打賢懿如何是好?”禁語少年靜立於文朔身後,依舊垂目視地,默然無語。朔父聞聲,向門口道:“進來!”文朔聞喚,推門進入屋內,禁語少年便如文朔影子一般隨後而入。


    朔父向文朔道:“天保,向你世叔問好!”中年男子向朔父道:“恩尊,卑員是何等樣人,貴公子豈可如此稱唿於卑員!”朔父道:“理應如此,不必推辭!”文朔聞言見狀,知那中年男子與其父定為故交。於是規規矩矩向中年男子深施一禮道:“世叔安好!方才小侄多有冒犯,在此向世叔謝罪!還望世叔棄嫌勿責!”中年男子起身拱手道:“公子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轉而,中年男子向朔父笑道:“貴公子英朗之貌,果有恩尊往昔風采!將來必為一位‘文武英雄’也!”朔父道:“切莫誇浮了他!況且治攻兩途險惡,我無意讓其向臣往將。”中年男子道:“恩尊所思甚妥!但年少之際英氣盛騰,世塵豈能掩沒!”朔父道:“我盡父責為其指明善途,至於此子如何決擇,非吾力所能掌控,隻好順其自然了!”中年男子聞言,連聲應是。轉而朔父向文朔道:“你們自去玩耍,切莫生事!”文朔自知父親與中年男子尚有待言之語,於是躬身應是,退至屋外。禁語少年見文朔出屋,旋即追隨而去。


    朔父待文朔關好屋門,向中年男子問道:“令徒如何?”中年男子麵現無奈道:“實是一個冰鐵悶葫蘆!”朔父疑道:“這是何意?”中年男子道:“這小子心冷、身硬、口難啟!豈不是冰鐵悶葫蘆麽!”朔父聞言,不禁麵露一絲笑意。中年男子見狀,略加思忖,亦現笑容,繼而慚道:“當年卑員實是愚頑,竟在恩尊麵前胡言亂語,自比鐵葫蘆。如今想起,實是羞愧難當!”朔父道:“當年你愛憎分明,率真坦誠,何其凜然!怎言‘羞愧’二字!”中年男子拱手道:“恩尊隆讚,卑員愧不敢受!”


    朔父略思片刻,溫言道:“令徒若果真如師,確是極好的孩子!你不妨將其當作子嗣善待。百年之時,你也好有個護榻之人!不致……”中年男子聞言,心頭熱湧,眼內濕潤,向朔父誠言道:“如今這世上唯有恩尊將我存心儲懷,為我思前想後……”言及至此,中年男子語聲漸顫,旋即收聲止語。靜默一時,中年男子心緒迴緩,接言道:“恩尊之言,我必遵之!”


    文朔與禁語少年見長輩們閉門而談,無意管束,樂得自在活潑,在外嬉戲玩耍,形影不離。禁語少年與文朔在客棧門前,偶見一父者於貨郎處買了一個桃木葫蘆項墜,親為其子佩戴於頸上。禁語少年望之,不禁眼內閃現萬分羨慕之色。文朔見狀,即向貨郎買了一個桃木葫蘆項墜,送與禁語少年。禁語少年詫異地看了看文朔,又看了看桃木葫蘆。文朔笑道:“桃木葫蘆寓意著避邪驅兇,福祿綿長!我將這個桃木葫蘆送給賢懿,讓它永遠保佑賢懿!”禁語少年方欲伸手去接,忽而轉思,又將手撤了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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