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坐在野草地上,用手撐住往後靠,看向遠方在夜晚緩緩啟動的城市。


    泥土很幹燥,帶著一股自然的青草味。隔著夏季校服的薄料子,草地咯在身上有點癢,姚悉微和李喬然坐在上麵,遠遠得居高臨下看到半個城市。


    喧鬧的車流聲像是被隔絕在空中,風吹過貼在皮膚上,身後老樹沙沙的樹葉抖動聲圍繞在耳旁,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你怎麽發現這裏的?”姚悉微轉頭問,“在小學待了這麽多年我都沒發現。”


    “這裏看下去,”姚悉微讚賞道,“像是……像是在看電影。”


    不是拯救城市的科幻電影,也沒有任何特技,隻是平凡的生活片。故事的結尾無論影片中途發生了什麽,都繼續歸於平凡,迴到周而複始的度日。


    姚悉微想到了自己,即使經曆了重生這麽荒唐的事。她現在依然在平凡的度過每一天,沒有金手指也沒有開天眼,甚至對未來的方向依然帶著迷茫。


    感覺這幾天憋在心裏的混氣終於找到了突破口,逐漸凝聚。


    她說這話的時候,遠處有人一朵小小的煙花轉瞬即逝。


    今天不是節假日,估計是哪家人家有喜事。就這麽一處孤零零的煙花,聽不見震耳的聲音,隻遠遠看到升起又燃放,真的有種看電影的感覺。


    在她構造出無數個浪漫神奇的場所後,李喬然來了一句:“翹課的時候。”


    “……啊?”


    她噗噗冒起來的浪漫細胞被擊得粉碎,不得不承認下麵那煙花跟電影的大製作不一樣。不知道是不是買到了劣質產品,放出來除了亮一點,連形狀都不規則。


    現實突然跟她招手。


    姚悉微眯起眼睛問:“你怎麽小學的時候就逃課?你什麽時候逃的課?哇想不到你從小那麽叛逆。”


    沒想到姚悉微怎麽突然這個反應,李喬然轉過頭茫然得眨眨眼。


    迴道:“有一次上課遲到了,突然就不想進去。就幹脆裝肚子疼讓我爸請了假。”


    隔了兩秒沒忍住揭穿:“你還是你教我的,你忘了你小學的時候翹了多少節課了,連實踐課都借口不舒服躲著不來,害我都沒搭檔。”


    一不小心迴旋鏢紮到自己身上,姚悉微心虛得摸摸鼻子。


    這點小事她還真忘了,這人怎麽這麽記仇啊!


    幹脆在草地上躺下,琢磨著換個什麽話題。


    被李喬然抓著胳膊拖起來,皺眉看了眼地上:“草地裏都是蟲,你直接躺下去髒不髒?”


    姚悉微很聽話“哦……”了一聲,又重新坐起來。


    這麽一折騰,總感覺壓在心理的重大壓力,稍微緩衝了一點。


    今夜天色很好,在這個小坡上能看到被城市霓虹燈遮掩住的星光。雖然依然很微弱,隻有零零散散幾顆在一閃一閃。


    姚悉微幹脆起身,像當初在海邊呐喊那樣,衝著山坡下嗷了一聲。


    “啊——”


    胸口那股混氣釋放了一點,姚悉微長長歎出一口氣,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痘痘。


    坡下突然傳來一陣狗叫聲,還有個大爺的吼聲,聽起來比姚悉微剛剛那聲中氣十足多了。


    “誰啊!在哪裏鬼吼鬼叫?”


    聽起來像是個來遛狗的大爺。


    嚇得姚悉微一縮身子,往後退了兩步,一時不知該不該接話。


    李喬然從草地上起身,拉著她往後跑,躲到了老樹後麵。


    這棵不知道什麽品種的老樹樹幹很粗,後麵藏兩個人剛剛好。坡下的大爺還在罵罵咧咧,配合著狗叫,引起停車場幾輛車的鳴聲,給人種馬上要衝上來打人的感覺。


    當然大爺沒這麽閑繞路上來,罵累了又牽著狗走了。


    草地坡逐漸恢複安靜,星星依然若隱若現掛在空中,空氣中充斥著好聞的青草味。還有鼻尖挨著少年頸側時,能聞到他身上幹冽清爽的皂香。


    剛剛情況緊急,下意識貼在一起,靠在老樹幹後麵。


    從臉上發燙程度而言,姚悉微覺得此刻應該是有點臉紅的。


    但是她臭不要臉不想動。


    李喬然也不想動,依然保持著貼在一起的姿勢。


    “大爺走了嗎?”姚悉微問。


    “沒有吧。”李喬然很默契得在睜眼說瞎話。


    說話的時候略微側過頭,身高差使得他的鼻尖幾乎能蹭到姚悉微的臉頰。晃動一下眼神,他感覺喉頭有點發緊。


    這個角度能看到一望無際的夜空,姚悉微仰著頭。忽然就在一瞬間,心中那股憋屈壓著又無處釋放的勁,就這麽散了下去。


    仰望了好久,脖子有點累。姚悉微低下頭,往最近的地方蹭了蹭,然後下巴靠上去。


    感到肩膀上的重量,李喬然緊張得僵了一下。


    坡上起了風,夏季傍晚的微風吹在身上很舒服。


    李喬然手臂收緊,把她拉入懷中,頭靠在姚悉微的頸窩間。


    毛茸茸的頭發蹭在脖子上的敏感皮膚,姚悉微下意識往旁邊縮了一下。感受到環住她的手臂力量沒鬆,反而更加收緊。


    姚悉微雙手靠上去,在李喬然背後輕輕摩挲。


    “怎麽了?”


    她終於意識到李喬然今天心情也有點不對勁。


    本想下意識說沒事,李喬然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我媽明天迴來。”


    姚悉微能感覺到,相比於李喬然他爸,他媽媽真是梗在他心裏的一根刺。


    從小到大都是需要她陪伴的時候毅然離開,在習慣了沒她的日子裏又風風火火得迴來,周而複始。


    姚悉微拍拍他的背,說:“你想她迴來嗎?”


    “不知道。”李喬然側過頭說。


    他沒說出口的是,在他媽迴來之前,已經因為去不去美國這件事找他談了好幾次。


    遠處煙花已經熄滅,星星被雲擋住遮了起來,他閉起了眼睛,感到夏季的傍晚有點冷。


    但是擁抱的姿勢卻使得胸前有了源源不斷的溫度。


    他們在“秘密花園”沒有待很久。姚悉微原本非要心血來潮待在這裏做作業,卷子剛拿出來,風一吹差點飛走。


    幼稚的行為沒成功,老老實實迴來做作業。


    姚悉微有時候覺得挺無奈的。


    一覺醒來重生的事都發生了,竟然還要時刻惦記做作業的事。


    這大概就是現實魔幻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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