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床很寬敞,足夠他們“胡鬧”了好一陣。


    “我認輸、認輸了……”山河腰帶被扯鬆那瞬,當即找了個理由緩和氣氛,“我好久沒來幽冥了,你不帶我參觀參觀?”


    數不清在他麵前幾次撩起又率先認慫。


    朝天歌幽深的目光,在他微敞的衣襟處凝滯了片刻,似乎如此就能疏解被撩撥起的愛意。


    山河眸中笑意很深,將對方鬆開他腰上的手拉了迴去,伸進了微敞的衣襟裏揉了揉。


    這隻冰冷的手,捂在熱潮翻湧的胸膛上,瞬間撫平了難以消弭的躁動。


    “迴來哥哥教你新玩法~”山河語氣綿柔曖昧,眸光瀲灩,無半點矜持。


    他自認為已是同床共枕的關係,床笫之間耳鬢廝磨實屬正常,無需遮掩和避忌,而朝天歌雖矜持正經,卻也在不斷“引導”中逐漸釋放“天性”,情緒也不如從前那般克製隱忍、收放自如。


    山河樂於看他手足無措又滿臉通紅的模樣,欲求不滿雖殘忍,卻也是難得一見的景象。


    他撐著肘,晃動著腿,悠哉支著腦袋,大有幾分新鮮性感,視線隨著朝天歌的喉結滑動了下,絲毫不掩飾笑意。


    手心一暖,朝天歌眨了眨眼,垂眸似思忖了片刻,才緩緩點頭答應了。


    “哥哥隨我來。”他收迴了手,將山河拉起,替他整理了下儀容,很快恢複了淡定神色。


    山河跟在朝天歌身側,目光逡巡了圈。


    整個冥殿變化很大,多了些華麗裝飾,豔得出彩,似乎與彼岸花自成一色。


    不變的仍舊是他的供桌與底下撐住桌腿的肥胖黑貓。


    “咦?伶仃怎麽還在撐著桌子啊?”山河蹲身下來,詫異地看著比之前更膽小怯懦的伶仃,不解的目光轉向朝天歌。


    “哥哥不必理會,它是自願的。”朝天歌的神色清冷,語氣淡漠,似是毫不相幹。


    山河站起身,一臉正色說道:“朝天歌, 你還有什麽過意不去的?這麽多年了,我還是未能將你心間的大石搬開麽?”


    伶仃是他的自我懲罰,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打算放過自己,仍舊囿於自我否定中。


    朝天歌淡淡避開山河的視線,道:“哥哥多慮了,伶仃隻是在報恩,報答我的收留之恩,並沒有哥哥想的那麽複雜。”


    “此處是冥殿,並非元辰宮,哥哥難道忘了麽?”


    山河神情滯了滯,愣了半晌。


    此處確實是冥殿,原來的元辰宮早就在一場大火中焚毀了。


    彼時的伶仃是逃了,後又被他收迴了冥殿麽?


    許是看出了山河的迷惑,朝天歌帶著他出了殿,從容地走在陰德怪林中。


    那些詭異的紅燈籠依舊掛在彌漫霧色的黑林中,透著綺麗的怪。


    倒塔已然消失,連斷壁殘垣都見不到。


    “知命已死,那倒塔也不在了。”山河喟歎。


    朝天歌握緊他的手,聲音清冷,神情肅穆:“傷害哥哥,必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山河鄭重糾正道:“是他傷天害理之事做盡,罪有應得,不是因為我個人。”


    朝天歌重哼了聲後,沉默以對,顯然不同意山河的說法,但又不想與他辯駁。


    山河覺察得出,卻也懶得再糾結了。


    林間濕冷,陰氣森森,透著刺骨寒。


    山河用靈力護體,才能勉強抵擋住一林子的陰寒。


    可之前陪朝天歌走陰德林時,並沒有這般強烈的感覺,如今這種難言的蹊蹺,他不信朝天歌覺察不到半分。


    “朝天歌……”山河斟酌下開口,卻被他突然出聲打斷了。


    “哥哥想不想看看自己的元辰宮?”朝天歌帶著他避開那些低矮的紅燈籠,臉上的神秘感若隱若現。


    山河忽地止住了腳步,詫異轉頭:“我的元辰宮?”


    “是,哥哥的元辰宮。”


    “被你找到了?”


    山河一臉不可思議,當年尋找朝天歌元辰宮時,確實對自己的元辰宮模樣有過好奇,隻是時隔多年,早已沒了興致,但又不想掃了對方的興致,於是決意前往看看。


    看看自己能將元辰宮修得怎樣。


    經過刺鼻鹹酸的滾燙血河,山河一如既往抽出兩隻手同時捂住兩張嘴。


    皺眉詢問道:“朝天歌,幽冥會治理河流麽?”


    譬如疏通疏通,讓裏頭的東西別那麽擁堵,再譬如弄個分類,骨頭是骨頭,渣子是渣子,陰靈是陰靈。


    隻見朝天歌搖搖頭,笑他杞人憂天。


    “三途河是為淨化肮髒的靈魂而存在,人間每個罪惡的靈魂都能來此接受洗禮,這難道不好麽?”


    “這麽說也對。”山河目光從三途河迅速挪開,再這麽看下去會吐。


    興許三途河之所以渾濁肮髒,是因裏邊浸泡著無數靈魂的汙垢。


    行至三途河畔,那些遊走的鬼火自動閃避,隻剩滿地鮮紅,那是含苞待放花骨朵,不難想象,若是全盛開了,定是一片烈焰花海。


    彼岸花開迎接的是冥婚盛典。


    “幽冥所有的花都將為你我慶賀,哥哥開心麽?”


    “冥王大婚,定是盛況空前!”山河眉眼含笑,難為對方還記得他執著於那一抹紅。


    “能迎娶哥哥,乃我三生有幸,也是幽冥之福,上下眾生必然夾道沾喜。”


    朝天歌臉上被彼岸花的紅光襯出了幾分神采,言語間洋溢著少有的激情。


    “也是我修了幾輩子功德修來的福分!”山河這話出自肺腑,永不生變。


    受其感染,他不禁心生期待,憧憬著再披紅衣,重溫浪漫,分享僅屬於彼此的深情與喜悅。


    伸手交握,掌心與手指互傳冷熱。


    人逢喜事精神爽,山河的腳步不由得輕快起來。


    隻是那惡臭的三途河在彼岸花旁卻不再散發刺鼻氣味,或許是被花的香味衝淡了。


    他驀然想起了山鬼君魅。


    “彼岸花能喚醒前世的記憶,對麽?”山河蹲下身,盯著腳邊的一株花苞看。


    彼岸花無風自搖,朝天歌眸光微閃,站在他身側,背著手,垂眸應了聲:“嗯。莫非哥哥想了解前世之事?”


    山河抬手輕輕點了點花苞,輕笑著搖頭,喃喃自語道:“那得是多會哭的人,才能養活這麽一大片彼岸花,更別說是整個幽冥的花了。”


    他歎得隨意:“算了,過好這輩子吧,前世的事就算知道了,也隻是徒增感慨。”


    山河拍拍手,正欲起身,不曾想,那被他點過的花苞竟一瞬綻放開了。


    一朵散著星光的花開放,腳下一片也相繼開了。


    山河登時目瞪口呆,眸光紅豔逼人。


    一陣無名風襲來,卷起了花瓣漫天飛,拂過山河臉龐,在他眼前攪動翻飛,逐漸拚成一幅景象——


    少年一襲白衣,在彼岸花海中透著幽光,他姿態慵懶,枕著彼岸花,一手支著腦袋,一手執著白玉瓶。


    隻見他傾斜瓶身,朝地麵滴了幾滴液體,頃刻間,在他身前一尺來寬的地麵上,破土而出幾株彼岸花,搖搖曳曳生長。


    白衣少年唇角帶笑,揚手隨意一揮灑,瓶中液體飛灑而出,落在四處,整個三途河畔驟然掀起一陣紅潮。


    彼岸花將幽冥染了色,原本陰沉幽暗的幽冥,一時變得明豔,蔓延到三途河底,再從河麵穿出,幾乎眨眼間,已然看不出原來的三途河模樣。


    連歎息橋也長出了彼岸花,直通投生的彼岸,而那些困在三途河內的魂靈便借著彼岸花,直接登橋投生人間去。


    三途河畔鬼火閃動飄蕩,圍聚而來,仿若簇擁著少年。


    山河一臉詫然,呆立原地,眼前的少年容貌分明與自己無二,可氣質卻大有不同。


    那少年唇角掛笑,舉止任達不拘,似乎無所忌憚,任由彼岸花瘋長,像是有意為之。


    山河不時將目光投向身側的朝天歌,可他繃緊的臉上,兩道眉深鎖,似是透著難言的酸楚。


    “朝天歌……”山河壓著聲音,見他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目光,便不再出聲,又將目光投向了那少年。


    可就轉眼間,綺麗延伸不去的黝黑盡頭,出現了一抹更加豔麗的光,這抹光奪去了山河所有視線。


    那光來得迅猛,刹那到了少年麵前,似是伸出了一隻幾無血色的手,一下扼住了少年皙白的脖頸。


    山河目光一緊,那少年似乎毫無招架之力,卻還揚起嘴角笑道:“如君所願,花開幽冥,請兌現承諾,放我迴去。”


    紅影驟變麵目猙獰的惡鬼,那樣貌像足了朝天歌曾經戴的鬼麵具。


    惡鬼掐住少年脖頸的手猛地用力,落下的聲音森冷啞沉:“你還想迴去?”


    山河心裏咯噔一聲,轉頭看朝天歌,他依舊是那副神情,目光卻冷厲了不少,是因那少年還是那紅影?


    按朝天歌先前所言,前世的他在幽冥以淚養花,但因何養花卻不曾提及,難道與眼前的紅影惡鬼有關?


    山河的視線在少年與惡鬼之間徘徊,直覺告訴他,他們之間似有某種宿命纏繞,如同他與朝天歌。


    少年白潤的臉頃刻變紅,不見半點掙紮,似被某種力量壓製住,身體不能動彈,嘴上卻不見收斂。


    “莫非幽冥執掌者想毀諾?淪為那無半點威信可言的惡鬼一隻?”


    這譏諷意味十足的話,還是奏效了。


    那惡鬼受其言語刺激,身上的戾氣消減了一半,猙獰麵目也褪化開去,露出的一張臉竟與朝天歌無二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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