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澤擰著眉頭,盯著慶明不放,靈力不斷給他減壓。


    若憫屏息,不停自身上折花揉汁喂他。


    拾澤忍不住道:“憫姐姐,你這樣太過耗修為了。”


    “好在土行者提供了養分,眼下並無大礙。”


    “土行者?他……”拾澤瞪大了眼。


    “公子的安排不會錯,我生來克他,他隻能為我提供養分,自然不敵我。”


    “那他死了麽?”


    “被我吃了。”若憫十分平淡地說著讓拾澤愈加冒冷汗的話。


    不過,站在對立的角度上,拾澤還是覺得大快人心。


    想想自己對付的那個風行者,便有幾分挫敗沮喪,恨道:“可我還是沒控製好靈力,一陣風不知道把風行者吹到何處了。”


    “他擅禦風,即便一時半會受風所製,也會很快反應過來,不但不會束縛住他,反倒能助他逃跑。”


    “氣死我了!”拾澤恨得牙癢癢。


    “現在可不是生氣的時候,須趕緊找到朝光。”


    拾澤旋即又提心吊膽起來,心想著慶明傷得這般重,萬一朝光有個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憫姐姐,朝光會不會……”


    “你要相信公子,公子既然安排他們二人對付火行者,必是考慮周全的。”若憫說著收了手,“此地還散著熱氣,實在不利他治療,得先轉移。”


    語罷,她作法將藤蔓鋪地,延伸至慶明身下,再輕輕托舉起來,離地麵一尺高,將他緩緩移送到別處,離開黑焦的土地。


    拾澤焦潰,捏緊了拳頭,拳背擦了一把淚水,開始尋找朝光的身影。


    涼風吹散了焦土上彌漫的糊煙,拾澤一身冷汗涼到心底。


    那個蜷曲在地上,與土地連成一色,卻明顯鼓起的東西是什麽?!


    拾澤足下滯澀,不敢前進卻又不得不上前看個究竟。


    愈來愈近,唿吸愈來愈急促。


    近了,近了,那團黑焦的炭竟是個人形!!


    霎時間,他全身一陣哆嗦,跪倒在地,仿佛此刻冒煙的是他的頭,而不是這片土地和這具焦炭的屍體!


    “朝……朝光麽?”不知是為掩住哭聲還是為了掩住惡臭焦味,拾澤緊緊捂住口鼻,可嗚咽聲還是止不住地出來。


    “朝光啊,嚴肅又認真,有時很較真啊,跟他開個玩笑都不行呢。”


    這是無意聊到二十八騎,若憫詢問拾澤對朝光的印象時,拾澤答的話。


    初見朝光也十分有趣——


    宵皇“守護神”出現一事在巡司裏頭傳開了,朝光自然也聽到,火急火燎來尋他,一見到他就行了個莊重大禮,嚇得拾澤忙躲在若憫身後。


    那可是在大街上,眾人見不到拾澤,隻看到巡司大人對著一大祭師的護法姑娘屈膝行大禮,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拾澤探出個頭,看他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不由得好笑起來。


    他與若憫逛街,朝光就一路跟在後頭,拾澤看見什麽便買什麽,買完後都往朝光身上塞,直到他實在抱不動提不住時,拾澤便一溜煙跑了。


    初見就整蠱朝光,往後更是百般地折騰他,實在很小孩子氣……


    拾澤抽出一拳猛砸在地上,黑乎乎的碎炭碎石自他拳底下飛出。


    “火行者!我要殺了你!!!”他咬牙切齒,淚眼婆娑,“天歌哥,你快迴來啊……”


    他終於無助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鬥獸場上方火光紅透,二人打得不可開交。


    莊胥屏息凝神,銳利的眼神似要穿透著濃雲,心中不住祈禱:千萬不要被發現啊!


    事不宜遲,他也不想坐以待斃,就將睡得一塌糊塗的山河背起,往場中的台下躲去,即使藏了起來,他仍是忐忑不已。


    一麵害怕上空打鬥會傷及無辜,萬一甩下個什麽劍氣,恰好劈開了結界,那他們也難逃一劫。一麵又擔心身旁這人突然驚醒,執意要找二人算賬,豈非辜負了大祭師的囑托,還有可能把他也卷入廝殺中……


    陰沉的天終於落下輕柔雨絲。


    雲追月一身寒涼,撕碎了被火燒得殘破的衣袖,將那隻似乎已焦痂的右手,完全暴露的細雨浸潤中,好在這人躺著淺淺一灘水,還能減輕些痛苦。


    他頹喪地看著朝光一臉慘白的樣,適才那一幕驚險又出現在眼前了——


    想不到那火行者能將陽火轉化成陰火,而朝光的腰牌本就有損壞,對上陰火更是不敵,千鈞一發時,慶明助了一臂之力。


    兩道腰牌加之早已埋下的符陣,將火行者一瞬鎖在陣中,火行者再禦火就點燃了陣中的火符,自困於火海。


    但也就這麽一臂之力,陰火瞬息吞噬了慶明……


    雲追月雙眼濡濕了,被朝光猛扯了一把,眼淚倏忽掉落下來,落在那張驚怔的臉上。


    “巡司大人……”雲追月輕唿,將那隻緊抓他衣袖的左手握在掌中。


    “慶明?慶明?!”朝光將雲追月當做了慶明,緊拽著他的手不放,雙目直瞪著上空。


    “巡司大人,我不是慶明,我是雲追月。”


    聞言,朝光才稍稍冷靜了下來,卻又汲汲皇皇地上手確認:“雲陸道長麽?”


    冰涼的手慌亂地觸碰上了臉,又突然迴縮了,再小心翼翼覆上。


    雲追月的臉瞬時僵了,難以置信地盯著他,那雙眸子愈發深邃了。


    “是雲陸道長啊……”朝光感到些許心安,“下雨了?”


    雲追月濕漉漉的臉上掛著愁容,低聲道:“嗯,下雨了。”


    “慶明……慶明呢?”朝光想起了為他擋住如洪流般毫無滯勢的火焰。


    “抱歉,雲某沒找到他……”雲追月不忍欺騙他,那一陣風把他們吹散了。


    “沒找到……”他低喃著,心間隱隱有些不安,“火行者呢?”


    “自食其果了。”


    朝光這才鬆了口氣,卻沒意識到自己傷得有多重,隻是右手沒有知覺,雙眼見不到光而已,他輕喃著:“其他人呢?”


    “都走散了。”


    “那……你沒事吧?”他的手在雲追月冰涼的臉上不敢動。


    “我還好。”


    “那這是什麽地方?冥冥不見天……”


    “是啊,天突然暗了下來……”雲追月一時無法坦誠,見他突然掙紮著要起來,“你先別亂動!”


    “我傷得很重?”朝光想起身,似乎有些艱難,又被雲追月按了迴去,後背冰涼,全身似乎都濕透了。


    “嗯,先躺著。”


    “……雲陸道長,朝光臉色是不是很難看?”


    “不、不會……”雲追月將他臉上沾著濕發和泥水撥開,忽意識到不對,欲抽迴手,不曾想被朝光抓住了。


    朝光看不清周遭的景色,雲陸道長反倒能看清他的臉色,隨口一問就問出端倪來了。


    “巡司大人……”雲追月臉色極其難看。


    “朝光不糊塗,雲陸道長不必顧忌,直言便是。”朝光硬挺著脖子,等待著一個顛覆他一生的宣判。


    雲追月終究還是沒說出口,朝光抬起的頭落迴地麵,他聽到雨水在他耳邊嗒嗒地響,比他的心跳還要快。


    須臾,他勾起個無聲的笑,苦澀在堅毅的臉上化開,落寞得很。


    “瞎了呢。”他輕喃。


    宵皇巡司是難得的望氣高手,對這類人而言,失明意味著失去了一切。


    想到此,雲追月喉間一陣酸澀,苦於無詞安慰,隻好柔聲喚道:“巡司大人……”


    “叫我朝光吧。”朝光心裏明白,“巡司”二字代表了什麽,如今失明,再當巡司就實在有愧了。


    雲追月將手捂在他雙眼上釋靈。


    “雲陸道長?”朝光想抓他的手,卻被他另一隻手阻止了,“你……”


    “興許這隻是暫時的,你也不要太過悲觀了。”雲追月釋出的靈力在他眼周輕撫著。


    朝光此時才感覺到身上傳來的刺痛,尤其是手臂,仿若要炸開了般,他禁不住微微顫抖。


    “雲陸道長,我的手……怎麽了?”朝光咬牙,不讓自己發出一聲痛哼。


    雲追月緊皺著眉,盯著那隻似已枯萎的手,興許暫時看不見,於他而言還能好受些。


    朝光想掙脫開去碰那隻痛得扭曲的手,卻再次被鉗製住了。


    “你聽我說!”雲追月的語氣有些急,“你信雲某,就先別動。”


    朝光忍痛將手徐徐放下,那次險些斷臂,也讓雲追月攔下了,他心中縱有悵恨,但對著雲追月,他還是壓抑了。


    “好……”他哆嗦著唇,連吐出一字都發著顫。


    雲追月一手在他眼,一手在他手臂上,不斷注入靈力去紓解他的痛楚。


    “上次你教我的追蹤符術,這次我用在了水行者身上。”雲追月盡可能分散著朝光的注意力。


    “水行者……逃了麽?”


    “一不留神被他逃了。”雲追月無奈一下。


    “四行者論機謀,還是水行者更勝一籌……”


    “是啊……”雲追月正欲接口,就看到知悉鳥閃著銀光,在朝光身上盤旋著,“銀色的鳥?”


    “是大祭師的知悉鳥!”朝光激動地道,他緩緩抬起了左手。


    知悉鳥落於他指上,輕啄了一下,落於他掌心,散了靈息,被他緊攥在手。


    “雲陸道長,有勞你……”朝光將知悉鳥拆開了,展示給雲追月看。


    雲追月定眼一看,旋即斂眉道:“幽冥鬼域之邪祟自西護之地湧出,大祭師解決後即歸……”


    朝光吭了聲,感覺自己的身子很倦,但又不想就此帶著辛酸和沉痛睡去,他怕醒來,再次變了天。


    “雲陸道長收手吧,莫再耗費精力了。”


    他話音裏頭透著倦怠,雲追月柔聲道:“有我在,你便休息下吧。”


    “朝光有個不情之請……”朝光艱難地吞了下唾沫。


    “巡司大人盡管吩咐。”


    朝光頓了頓,道:“聽聞雲陸道長年少時便離家雲遊,朝光素來敬佩雲遊之士,對雲遊經曆也很是好奇,不知雲陸道長能否同朝光講一講這些經曆……”


    雲追月一笑,眸光似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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