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本欲反擊,那人卻緊捂住了他的嘴,濕潤的雙眸中帶著絲優悒與緊張的神色。


    說不準是何感覺,他隻覺得心顫動得厲害。


    那人的目光隻在山河臉上停留了片刻,就掃向了四周,似乎在警惕著什麽。


    這雙目太過熟稔,山河倏忽明白了,適才縈繞的種種,此刻似乎也都不再糾結了。


    他背靠著涼浸浸的石柱一動不動,暖意卻掠過了心頭。


    拋開了眼下的困境迷團,他隻覺得再見這人,切切實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期待在這一瞬站穩了腳跟,是那麽的踏實心安。


    須臾,蒙麵人近他側耳輕聲道:“莫出聲,它很機敏。”


    他溫聲提醒,山河的耳根不合時宜的紅了起來。


    幸好對方並無留意,隻交待了一句,便匆忙離開了他的耳朵。


    山河輕扣住他的手腕,這麽一探,便知他心跳有多厲害了,是緊張還是害怕?


    對方一愣,眼神滯留。


    洞窟中隻聽得滴水聲,還有對方略帶急促的唿吸聲。


    山河指了指那隻捂住他嘴的纏有黑帶的手,示意他鬆開。


    蒙麵人倏然收住了目光。


    此時,一道白影閃過,溜進了洞中。


    “別動,等我迴來。”他輕聲匆忙交代了句,就要去追。


    山河急將他拉了迴頭,才一轉頭,猝不及防的雙唇輕碰,齊齊愣住。


    雖隔著塊麵巾,但溫熱的氣息微吐,還是讓兩人一頓窒息。


    蒙麵人一怔,一把推開了山河。


    山河驚窘,忙道:“你別離開,我很快迴來!”


    拋下一句話,便一陣風似地逃開了。


    離開之際,他還不忘結了個印,將蒙麵人困在陣法中。


    竄進洞中,山河胸腔如搗鼓。


    方才竟然險些招架不住!簡直太遜了!


    窮光蛋終於屁顛屁顛追了上來,這麽臨近一照,雖窘是窘了些,卻也抑製不住唇角微揚。


    直到一股陌生的威懾力靠近時,他才一瞬斂容,正色道:“幹活了。”


    他這一聲落,窮光蛋隱了身。


    待迎上前去,才看清來人就是朝天歌。


    “朝天歌!”山河叫住了他,表情有些驚訝,“你有沒有……”


    朝天歌神情肅穆,緩緩道:“我沒事。”


    “那個黑影呢?”山河四下張望,盡量平複自己的情緒,“到底是什麽人?”


    朝天歌深沉的臉浮現一絲殺意,陰惻惻道:“來者不善。”


    “跟我走,馬上離開此地。”他拉起山河的手就疾步往洞外走去。


    “等等!”山河掙脫開了手,朝天歌一愣,迴身過來眸間籠著層寒氣。


    山河絲毫沒有避開他的視線,即使那種眼神有些咄咄逼人。


    “我覺得我可以對付那個黑衣人。”山河對他突然要離開的舉動未加索問,隻是篤定地說道。


    朝天歌似在沉思,須臾,他道:“我不想你冒險。”


    “你對我沒有信心?”山河炯炯雙目直視著他,好似要將他一眼看穿,洞悉他的想法。


    若從旁人的角度來看,山河此刻看朝天歌就仿若端詳著一塊璞玉,小心翼翼又含情脈脈。


    他不否認,若換在以往,對著這張臉極易臆想紛飛,但此刻,他頭上懸著的是把明晃晃的劍,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一劍穿心。


    是故,他不敢掉以輕心,哪怕一言一行。


    朝天歌麵露怨艾之色,道:“那人太危險了,最好不要碰麵。”


    還真是碰麵了呢。


    山河麵不改色,問道:“到底是什麽人,連你也怕?”


    朝天歌上身不自覺地往後傾了傾,好似挺直了背,又顯出幾分怯意。


    山河看在眼裏,心下一躊躇,轉而言道:


    “敵在明我們在暗,何況我們對此地並不熟悉,到處亂竄保不準也會遇上,這裏地形太過複雜,險象環生,我方才都差點繞暈了……”


    “你放心,隻要跟著我走,就能走得出去。”朝天歌順著他的話道。


    山河看了看他,點了點頭道:“那事不宜遲!”


    少頃,山河跟著朝天歌走進一個狹長的洞,二人不能並排走,便一前一後,亦步亦趨。


    洞中幽暗,卻很暖和,腳下的土軟綿綿的,踩上去有些飄忽。


    山河緊跟在朝天歌後頭,他隻看到麵前是一襲如水白衣,心思微轉,一隻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道:


    “你說,一人得知另一人有難,不畏艱險前去搭救,如斯之人,該如何報答才過意得去呢?”


    他一麵似有似無地閑侃熱熱氣氛,順道分散朝天歌的注意力,一麵又暗中施法做標記。


    “……去救人的人,不圖報答。”


    “那要是被救的人想報答呢?”


    “那便從心所欲吧。”


    山河唇角拉了拉,若是以前,朝天歌定會在後頭加上一句“從心所欲,不踰矩。”


    朝天歌忽地腳步一滯,山河便收了那隻撚訣的手,自然地搭上他的肩頭,靠過來問道:“怎麽了?有何發現?”


    “你的……窮光蛋呢?”他忽問道。


    山河反問:“有你在又何需它?”言下之意,朝天歌就是他的引路燈。


    朝天歌沒有再問,繼續朝前走著,似乎並無發現山河的小動作。


    一陣水流聲或遠或近傳來,似在頭頂上流淌而過,側耳傾聽又似在洞壁經過。


    山河問道:“隔壁是暗河流動麽?”


    朝天歌道:“不是隔壁,而是周遭。”即是說,這洞是穿過暗河的,他們就走在水裏。


    “我很好奇,你怎麽發現這條道的?”


    朝天歌似乎笑了下,雖無笑出聲,也無轉迴頭,但山河能覺察出他是在笑,且笑得有些詭秘。


    山河正咀嚼著他那笑是何意,眼前便迎來了一束微弱的光,似乎快到洞口了,路也有了向上的趨勢,可縱然是向上,腳下的觸感依舊是軟綿的。


    朝天歌道:“快出洞了,小心。”


    聽著這話,山河下意識地往後瞟了一眼。


    “動了!?”山河脫口而出,晃眼看去,那石壁似乎翕動了下。


    似是在唿吸!


    山河凜然一驚,看向朝天歌,那一閃即過的得意神色,恰似一道陰影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方才那個洞……我好像看到它在動,那到底是什麽?!”


    山河滿臉驚愕地問朝天歌。


    隻見他眨了眨那微露笑意的雙目,伸手拉他登上岸來。


    “你瞧。”朝天歌指了指他身後,輕聲道。


    山河迴頭一望,登時駭住了!


    洞口閉上了……竟是一條巨蛇!


    身體潛在水中,頭探出水麵的巨蛇?!


    即是說,他們剛剛經過的狹長幽暗又暖和軟綿的洞,實則是巨蛇之軀,洞口就是蛇微張的口!


    山河驚詫不已,但見朝天歌的手一揮,巨蛇竟潛入水底,拖著長長的身子,順著暗河匍匐離開了,速度之快,晃眼之間。


    而他方才留下的標記,還在巨蛇身體裏!


    在扭動的活蛇身體裏!?


    實難想象,倘若後頭追來的人,順著他的印跡一路追尋,那是件多麽可怕的事!


    若得知標記在蛇腹中,那人會如何想?想山河是否被巨蛇給生吞了?


    若那人尋得標記,卻不知是在蛇腹中而誤入,不等同於羊闖虎口,自送一口肉?


    他不動聲色留下的標記,本以為是引路,如此看來倒成了請君入甕最好的招了。


    細思極恐,山河差點站不住腳,他被眼前這個朝天歌擺了一道了!


    事已至此,他盡量穩住心神,掃了一眼這個鍾乳石稀少、卻飾有壁燈的石洞,故作鎮定道:“此洞有人氣啊。”


    朝天歌也不正麵迴答他的話,走在前頭,問道:“你猜洞頂會是個什麽地方?”


    山河搖了搖頭,他不想猜,也根本沒心思猜!


    此刻的他有些懊惱自己的自作主張,他不擔心自己會被帶往何處,隻擔心留在河底洞中的人會如何。


    “誰知道……”山河恍惚中自語了一聲。


    朝天歌側過臉來,輕聲道:“雁南歸城,你信麽?”他的嘴角似乎掛著笑。


    “雁南歸?!這、這不可能!”山河心頭一震。


    上幽城雖與雁南歸城互臨,但城中的城隍廟南下至少二十裏地才到雁南歸,斷不可能憑他潛個水、鑽幾個洞就能到的。


    朝天歌不緊不慢迴道:“你可知蛇行有多快?”


    “難不成巨蛇在水中……”山河隻覺得頭頂一陣轟鳴,轟得他七葷八素的。


    適才他在蛇腹中聽到的水流聲,並不是水在流動,而是蛇在水中遊動發出的聲音!


    所以,巨蛇如潛水之舟,帶著他們從上幽城一路到雁南歸城?!


    山河簡直快瘋了!


    對上朝天歌的臉,他頓覺得此人陰鷙可怕得很。


    也就這時,他似乎也能理解在水底洞時,那人為何會說此人機敏了,又為何一副緊張甚至是惶恐的神情,即便知道對方惶恐的不是這個人,而是怕他遇上這個人。


    既然眼前的朝天歌能不露聲色地擺他的道,必定也知山河早已發現了不對勁,但還若無其事地配合,當中意圖實在耐人尋味。


    而此時的山河也無暇琢磨他的意圖,既然各自心領神會,又何必再彼此耗磨心力呢?


    他心念電轉,忽出一掌擊向朝天歌的後背。


    隻聽得“哢嚓”一聲,似乎什麽散架的聲音,但山河也不消在此看他是斷臂還是散骨,拍完一掌就“噗通”跳入水中,一瞬沒了行蹤。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山河未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逐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逐樂並收藏山河未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