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將外頭三人激起精神來,拾澤第一反應是朝天歌被欺負了,急然起身就想往裏衝。


    若憫匆匆攔住了他,緊忙勸道:“阿澤,你別衝動,仙師並無惡意。”


    “你們沒聽到嗎?天歌哥都讓他滾了!”拾澤氣憤焦灼,從未聽他說過這麽重的話。


    一直沉悶的朝光眉頭緊鎖,神色凜然道:“我覺得仙師說得對。”


    “對什麽對?!”


    ……


    外頭一陣喧嘩,山河隻覺朝天歌是病昏了頭,才這般反常,於是緩緩鬆了手,歉疚道:


    “對不起……想不到你對我的靈力如此排斥,我說的是靈根。我實在是,實在是想得太簡單了……至少、至少你讓我看看,一定會有辦法的。”


    朝天歌艱難道:“先救別人……”


    “所有病人我都會救,但必須先救最嚴重的。”


    朝天歌臉上的紅又彌漫開來了,脖上青筋突起,他緊咬牙關,雙目充血,狠狠盯著山河,唇齒間低嚷了一句:“快走……”


    山河看不下去,也等不了了,狠下心道:“待你好了,再跟我計較吧,得罪了!”


    話音剛落,早已掐了訣的手自身後揮出,但見朝天歌身上的被褥一瞬被揚起掀開。


    山河定眼一看,登時大為錯愕。


    被褥落下了,他仍呆怔中。


    朝天歌顫抖的唇間忽噴出一口血,鼻子也毫無征兆地流出了血來。


    山河幡然迴神,卻被他猛地一撲身,險些栽倒。


    才穩住了腳步,脖子一側就傳來了一陣刺痛。


    “嘶——”他打了個激靈,內心驚怔未定,隨即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對方這一舉動,仿若獸性大發,野蠻粗魯!


    他忍痛皺眉,倒抽一口寒氣,劍指往朝天歌腰上一點,一手靈力疏導,另一隻手卻往他衣下探去,朝天歌忽地全身凜然一顫。


    既是如此,不論多難受,他都沒有哼出一聲來,取而代之的是將脖子咬得更用力了。


    鮮血汩汩,香汗涔涔。


    山河腦袋轟鳴,不住地想:我把你弄得如此難堪,你恨不得一口咬死我了吧。罷了罷了,乘你之危輕薄你,無恥下作,你如何看我,如何罵我都行。隻盼你千萬不要跟自己過意不去,也不要拿這些意識紛亂神誌不清的事來懲罰自己……


    而此刻,神誌不清的是朝天歌,意識紛亂的卻是山河。


    兩人血淋淋地擁在一起,彼此聞著腥香忍著痛,一身一心顛狂至極,同時也都得到了慰藉。


    靈根反向生長,帶來的可怕之處,山河終於領略到了,那可是連璧潤般的人都難以自持的,何況是常人?


    不過此事若擱在他人身上,也勢必不會如他這般隱忍難受,定是找個人解決就算了。


    而他卻將自己逼得血氣上湧,變相刺激了體內疫毒的發作,使自己更加痛苦。


    朝天歌上身冰冷,卻汗透了衫,連緊緊抱住他都覺得寒意森森,可熱血滾燙,澆灌著胸膛,使他熾熱難耐。


    山河強力平複不斷翻湧的躁動氣息,道:“你要是覺得這樣能好受些,就放心咬,大不了這塊肉給你了。”


    話音一落,朝天歌忽地鬆了口,額頭磕在他肩上,雙目的紅色稍退了些,卻失魂落魄般怔怔地看著那排滲血的牙印。


    那是他咬出來的,觸目驚心。


    聽著他在耳邊低低喘著氣,山河便知他在試圖自我調節,可他的下肢依舊異常火熱。


    此情此景,饒是修無情道的山河,也不免心潮澎湃了起來,裏頭湧動著的卻是年輕純澄的情愫,那般久違。


    待對方氣焰不再高漲了,他方緩緩放開了手來,臉上頓浮起一絲緋色,愧窘不已。


    他曾在朱砂碑後亂了心思,後強逼自己斷了念頭,如今見識到朝天歌極端壓抑自己的虎狼之威,最後又偃旗息鼓,這一麵麵何其窘迫,何其不堪,卻還是撩動了他那根早已息聲的心弦,致使心亂不已。


    但此時,他想得更多的是,往後二人該如何麵對彼此?


    山河想得失了神,卻也不知手已在他腰間摩挲多時,惹得他瑟瑟發抖。


    驀地,朝天歌猛然一挺身,毫無征兆地將他撲到榻上。


    山河又是一怔,後背隨即傳來被木榻撞到的火辣鈍痛。


    他的心砰砰狂跳,不知對方要做什麽,但也就這麽一撞,讓山河如夢方醒。


    山河一瞬將他推開,看到的卻是一張七竅流血的臉,驚心動魄。


    他心頭大震,猛地翻身過來,此時的朝天歌已暈死過去了。


    拉過被褥忙將他身體蓋上,山河旋即坐起,手還是火熱的。


    喉結上下滾動,他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深吸一口氣,喃道:


    “救命要緊、救命要緊……靈根排異……排異怎麽辦?能怎麽辦??”


    他開始慌了,至此他不得不承認,從發現靈根排異到現在,根本由不得他想應對之策,一顆心全亂了。


    山河來迴踱步,隻要稍將目光瞥向朝天歌,心就靜不下來,可他不能再遲疑了,再耽擱那就真的無力迴天了。


    他使勁搓了一把臉,唿出一口濁氣,靈光一閃:既是排異,那必定能認出靈力非自身的,如此一來,隻要做到不被認出,那不就好了?


    斟酌再三,他愈發覺得此法可行,於是抓起朝天歌的手,輕聲道:


    “你的靈根排異,我也隻好偽裝成你自身的靈力才能不被識破,所以接下來,我要借你的靈力作軀殼加以仿造,希望能以假亂真。”


    算是交待完畢後,與其十指相扣,念動術語。


    但見朝天歌臂上流光如過電,沿著血脈遊走至掌心,星芒微閃便過渡到山河掌中。


    他術語念畢,鬆開對方的手,那光停留掌心須臾,另一手便將釋出的靈力注入到白光中。


    他所釋出的靈力被淡薄的白光裹著,仿佛透著一層光暈,微微閃著虹色,片刻就退去了光暈,與朝天歌借出的靈力無二。


    在他遣靈入體時,靈根果真辨認不出來他的靈力。


    隻因靈力入靈脈再到靈根深處的整個過程,都是以朝天歌的靈力做殼。


    就算是靈根要排查,也會探到表麵那一層屬於自身的靈力,既是識別不出,那便暢通無阻。


    而山河的打算是,隻要潛入的靈力不被識別,那他就能在其體內進行幹擾,讓靈根產生混淆,不再抵抗他的靈力,從而悄無聲息地進行修複。


    大抵一炷香時長,那反向生長的青蓮靈根的根須,便都慢慢收縮了迴來,腐爛的靈根漸漸恢複了活力,但與此同時,山河的靈力也是嚴重損耗。


    至此,他已經為其注入了一半靈力,並誘導靈根化丹藥對抗疫毒,修複受損的身體。


    半晌後,室外三人得知了情況,各自臉上的沉鬱都退去了,忙了一通才將所需衣物送來。


    山河將他們攔在外頭不讓進,拾澤不甘心地探頭探腦,終究還是被若憫拉了出去。


    聽說仙師救迴了大祭師,所用之術十分奏效,古籍房內一幹人等終於鬆了口氣。


    很快,南海地仙師的迴天之術,就在焚川內傳開了。


    但也有人擔心,仙師的治病之術既然以靈根為本,那對於並無靈根的普通人來說,是否就治愈無望了?


    山河不加解釋,直至將朝夕治好,人們的顧慮也就打消了。


    見有成效了,眾患者紛紛求醫問藥。


    在接下來的三日內,仙師走遍了屏風寨與石穀寨,治愈病人近三十名,多數是巡司與訓蠻人,此二部人感恩戴德,對仙師的吩咐也莫敢不從,尤其是二部領頭人的朝光與慶明。


    日夜不眠地診療,極大地損耗了山河自身的修為,對如此大恩人,宵皇人自然不敢怠慢。


    若憫將他安排在大祭師別院的廂房內靜養,此刻的他也是疲乏至極,有氣無力地靠坐著。


    醫師們目睹了這一切,紛紛稱奇並尋根問底,以期從中啟發一二,望對日後的精修鑽研有所幫助。


    “仙師,這術到底是什麽神術?”醫師們湊了過來,雙目散發著不一樣的光采。


    醫師們這幾日也跟著東行西走,實在辛苦,如今又遠道前來探望,他也不好隨意應付,但確實從未想過此術該叫什麽。


    小作思量,他答道:“其實也不算是什麽神術,若非要有個什麽名方便叫喚,就叫……祝由術吧。”


    “哦——”醫師們喜形於色,落筆一勾定了名。


    疫毒侵入肺腑,祝由術能為患者疏通經絡、補充元氣,使元氣通達五髒六腑、百骸九竅與皮肉筋脈,繼而將病邪與濁氣排出體外,達到修複的效果,實在古今唯一。


    “咒訣之法,不勞針藥,移精變氣,祓除疫毒,使邪不傷正,祝由術是也。”


    醫師為祝由術下了個定義,後補充了術之功效,並記錄在冊移交撰司。


    山河本欲將醫師們打發走,但想起了朝天歌,默然片刻還是交代道:“平日給大祭師服用的藥中,務必請加入兩味藥。”


    “哦?願聞其詳。”老醫師心裏清楚,針對大祭師的病,目前所開的藥足以治療,但既然仙師要加藥,那必定也是一些輔助或增益類的補藥吧,卻聽他道:“水龍骨與陰陽石。”


    這話一出,在場的醫師登時一驚,皆不解道:“這怎麽能行呢?水龍骨行氣活血尚能理解,可陰陽石含有劇毒啊,又怎能服用呢?”


    醫師的困惑並非無道理,陰陽石乃修道之人煉丹所用之石,自古以來,不乏有人為求長生不死而將身體變成丹爐來“煉化”金石,因此喪命的不在少數。


    是以行內人將陰陽石視為毒藥,卻並非醫藥。


    山河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淡淡解釋道:


    “諸位不必擔憂,鄙人在施術時,早已將大祭師體內的情況了解透徹,若非如此,是決計不敢胡言的。水龍骨是行氣活血,卻也是治療半身不遂的好藥。”


    “半身不遂?!”醫師們大為驚異,平日裏所見,大祭師生龍活虎,況且診斷也並無此症,仙師這話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莫非仙師是另有所指?”老醫師不敢立即否認,而是謹慎詢問。


    山河歎了口氣,如實道:“你們大祭師過度勞累,且近日情緒波動大,易動怒,已有輕微此症狀,須趁早治療,以防不測。”


    話一說完,幾位醫生的麵色頓時凝重了起來,連連點了點頭。


    此外,未病先防是行醫關鍵,作為宵皇醫師,不僅未能早做準備,被仙師提出還如此遲鈍慢疑,頓覺慚愧不已。


    “那敢問這陰陽石何解?”老醫師鄭重問道。


    山河道:“陰陽石確實有猛毒,但大祭師體質易走極端,時而陰虛內熱,時而陽虛有寒,用陰陽石可治,但宜少不宜多,至於何時服用,用量幾多,想必諸位拿捏得較鄙人準,鄙人隻是將所見所聞告知諸位,望能及時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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