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長老神情鬱悶地從風行小築中出,隨後悻悻然離去。


    倒掛抱月亭的吾名看得真切,小築中應還有莫聽長老才是。


    看得出來,這幾大長老中也就莫聽的心向著大祭師,這會兒必定有重要的事交代,才遲遲不出。


    這時,拾澤匆匆忙忙進院來,不料卻與離開的莫聽撞個正著,他惶急避開,十分懼怕的模樣,而莫聽見拾澤的目光也頗為不善。


    山河想起那夜去傳習館時,拾澤也極不情願進去,不知此二人有何過節,正尋思著要找個時機好好問問時,朝天歌就出來了。


    拾澤迎上去先是對他一通檢查,而後三兩句話就將朝天歌帶離了別院。


    山河心中有疑,顧不得許多,就讓吾名尾隨而去了。


    一路奔波,兩人到了屏風寨,山河從未到過此寨,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便是慶生。


    原來慶生住在此地……


    從他們的言語中得知,這個寨子住的大部分是訓蠻人。


    而此次的開山挖石,當以屏風寨與石穀寨的工匠為主,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那群老頑固是在變著法子削弱大祭師的實力。


    從他的左膀右臂開始,訓蠻人與巡司就首當其衝遭了難。


    這次突發事件,想必也在長老們的意料之外,本是“為難”卻變成了“災難”,把局部的矛盾擴大到了整個宵皇,這也是長老們不願見到的。


    更想不到的是,此類疫毒發作甚快,一夜之間竟死了大半工匠,弄得人心惶惶,怨聲載道。


    長老們聲望驟降,他們不得已來找朝天歌商量對策,避重就輕地將此事件歸咎為天災,並承諾若大祭師能力挽危局,則任憑處置。


    看上去是後退了一步,實則是將朝天歌推了出來。


    這是對朝天歌的莫大考驗,好則眾心歸附,壞則退位讓賢。


    這些權力的拉鋸不過是表麵,誰知他內心怎般感受。


    而山河更擔心的,還不是這些。


    慶生與屏風寨寨主將朝天歌匆忙引入內室,拾澤則留在院中。


    一小童及膝高,騎著竹馬繞著他打轉。


    拾澤無心同小童嬉鬧,甚至覺得小童這般纏著他著實心煩,於是喝了那小童一聲:“你走開!”


    豈料小童竟嘩嘩哭了起來。


    “哭什麽哭,又沒有人欺負你!”拾澤又吼了他一句。


    這位大哥哥可沒有外表好親近哦。山河默默心疼了一下那小童。


    慶生出來,抱起哭泣的小童,問道:“你怎麽了?怎麽突然間哭了起來啦?”


    “嗚哇~哥哥、欺負我,嗚哇~”小童哭哭啼啼道。


    拾澤聽來不爽,火氣更盛:“我何時欺負你了?!”


    慶生拍拍小童的背,安撫道:“哥哥沒有欺負你啊,乖~我們不哭了好不好,大祭師在裏麵給大哥哥看病呢,不能吵到他們哦。”


    “哥哥~吼我~”小童抽抽搭搭地指著怒目圓瞪的拾澤。


    慶生順著小童指的方向看去,什麽人都沒有,頓時心中驚異萬分,麵上故作鎮定:“我們去別處玩哈。”說著就將小童抱離了院子。


    吾名尋了個空蕩溜進了屋內,避在一個角落偷看著。


    隻見朝天歌與寨主立在榻前,聽著醫師分析病情,目光卻不離榻上的慶明。


    “體熱發汗,內有伏毒……大祭師,訓蠻大人這是中了疫毒的病狀啊。”醫師聲音沙啞沉重,發白胡子一捋,無奈搖頭。


    慶明慌地要起身來,卻被朝天歌一把按了迴去。


    “大、大祭師……”他深感不安。


    “沒我的命令不許下來,好生躺著,”朝天歌轉問一旁的寨主,“寨中有幾人情況如他這般?”


    寨主垂首,哆嗦道:“發、發現的就有……五、五人。”


    “可有互通往來?”


    “不敢……”


    “把名單報上來,並密切關注他們的情況。”


    寨主怯怯應答著,慶明的臉漲得紅,咬著牙道:“慶明……讓大祭師牽掛了,實在……”


    他要說什麽,醫師卻道:“大人切莫激動,這疫毒厲害得很,它能控製人的情緒,病人情緒波動愈大,病情就惡化得愈快。”


    慶明道:“我……死不足惜!”


    朝天歌帶出來的人都這麽硬氣的嗎?山河無聲一歎。


    “醫師的意思是,染病之人並非隻有三日時限,而要看病人的情緒?”朝天歌抓住了重點。


    醫師點了點頭,卻道:“有此現象,醫師們也是懷疑,可平頭百姓一旦染了病,情緒就沒幾個能控製得住的。”


    朝天歌道:“醫師所言,可否先開安神靜心的藥,平複一下病人的情緒。”


    “老夫正有此意,勞煩大祭師搭把手。”醫師起身來,給朝天歌讓了位。


    慶明目光灼灼地看著朝天歌,隨即就被他扶坐起來。


    門外忽有巡司來報,言石穀寨那邊醫師緊急傳訊,需要大祭師即刻前往。


    寨主擦了擦汗,朝天歌目光一斂,慶明道:“大祭師不要管我了……”話未說完,醫師三針就朝著他脖子紮下,他一瞬昏睡過去了。


    吾名一愣,這果然挺幹脆。


    醫師有些歉意道:“老夫無奈,暫且先讓他睡下,再給他開藥吧。”


    慶生進來了,急切問道:“大祭師,我阿哥他……”


    吾名聽著一愣,這才知慶生的哥哥原來是訓蠻人。


    “好生照顧他,你阿哥會沒事的。”朝天歌語罷出門趕往石穀寨。


    就在他出門那瞬,吾名一把鑽到他袖子裏頭,敲了敲他的手,示意:帶上我。


    朝天歌一早知道它跟了上來,卻無暇顧及,反手抓穩了吾名,穩穩藏在袖中。


    吾名在他手背上寫下三個字:別擔心。


    朝天歌手指微動迴應了:好。


    吾名又一筆一劃緩緩寫下:我在。


    朝天歌迴應:知道。


    山河心中微暖。


    幾人應是乘風而去,吾名隻覺得耳邊的風唿唿響,不多時就到了石穀寨了。


    朝光與醫師們立即迎上前來,院中一家老小全都撲通跪地,嘴裏不住喊著:“大祭師,你可要救救我們啊……”


    “什麽情況?”朝天歌挽袖於後。


    一名醫師緊張道:“大祭師,疫毒出、出現了、人傳人……”


    聞言,朝天歌與吾名同時一駭。


    朝光嘴唇泛白,道:“大祭師,舍妹也染了病,她……和名單上的人接觸了……”


    山河心下微驚:難道是朝夕姑娘?


    朝天歌語氣有些急:“不是說禁止往來嗎?”


    朝光緊咬著牙,不作解釋,老者一聽顫抖地跪到跟前來,不敢拉朝天歌的衣角,就磕起頭來。


    朝天歌一把將他攙起,道:“你做什麽?起來。”


    老者慌不擇言:“大祭師,夕兒不是,她並非有意,而是、而是大家都怕被傳染,那些病了的人,他們沒人照顧,夕兒她、她是好心啊……”


    朝天歌歎息,道:“眼下不是追責的時候,”他看了憂心忡忡的朝光一眼,問三位戰戰兢兢的醫師,“是通過接觸傳染嗎?”


    稍微年長點的醫師忙道:“隻要接觸帶疫毒屍體或碰到了他們的血,就會被傳染。”


    朝天歌驀地一怔,山河感受到了,心也不由得提了起來。


    “還有其他途徑麽?”


    “暫無發現。”


    “查得出來從接觸到發作隔了多久嗎?”


    “呃,目前來看,最快是三日。”


    朝天歌對朝光道:“立即進行排查,隔離觀察所有接觸過的人,另外,妥善處理屍體。”


    朝光一抱拳:“得令。”


    正準備離去時,朝天歌迴身對朝光道:“放心,會沒事的。”


    朝光抿了抿唇,轉身離開了。


    跟隨著朝天歌去了一個屍體集中處理的地方,吾名差點沒惡心得現出原形來。


    這是一處荒墳地,宵皇墓廬建好後,此處能遷走的墳基本都遷過去了,餘下的就是些空墳,天色漸暗,枯木枝頭寒鴉淒淒鳴叫,積雪地上架起了柴,用於集體焚燒屍體。


    吾名一靠近,就聞到了一股腐爛屍臭味,和當日在坍塌之地發現獸毛時的味道一樣,酸酸臭臭的。


    難怪那些處理屍體的人都裹得嚴嚴實實,但在大祭師麵前,這些人都不敢將厭惡膈應的神色表現得過於明顯,隻是五官皺成一堆,在大祭師看不到的角落彼此眼神互通,尋找共鳴罷了。


    抬過來的屍體是首批發現中毒的,但因不確定傳染性,這些屍體都被親眷或入殮師梳洗過,又因天氣寒冷,屍體尚未腐爛,除了有些暗紫鼓脹之外,並無其他跡象。


    也正因如此,第二批抬過來的屍體就是原先替他們梳洗的人,但彼時已知能人傳人,是以這批屍體並無經過任何打理,可明顯看到他們七竅流膿血的可怕模樣,隱隱發散著一股腥臭酸味。


    朝天歌為他們辦了個簡單的祭禮,最後那把火還是他親自點燃的,之後便是長長的靜默,望著冉冉升空的煙火,虔心為這些無辜死難者們默禱。


    山河靜靜看著,心情異常沉重。


    跟著朝天歌來迴兩個寨子跑的吾名,著實感同身受,也不禁悲從中來,這大祭師當得真不容易。


    饒是及時采取措施防止了傳染,但已傳染的人,眼下也並無對症之藥,隻能強行用針進行暫緩處理,爭取更多時日給醫師們商量對策抑或研製新藥。


    “朝天歌,那是什麽東西攜帶的疫毒?既然是深埋地底多年,那從前的宵皇人是否也見識過此類疫毒?若是都經曆過,那麽如何處理應對,理應有相關的記載才是。”


    山河一語點醒了焦灼的朝天歌。


    於是乎,傳習館這段時日就隻開放給醫師們尋找醫藥典籍,所有撰司都打輔助。


    而朝天歌自從寨子迴來,就一頭紮進祈樓的古籍房中,在浩如煙海的古書卷籍中尋找治病良方,可謂大海撈針。


    即便如此,他還是不眠不休地翻查著。


    而一直似塊膏藥般貼著朝天歌的拾澤,也被他支去幫朝光的忙了。


    山河看著心疼,道:“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你怎麽不讓阿澤也一起找呢?”


    朝天歌沒有迴應,山河不由心想,或許此處有拾澤不能見的東西,既是如此,吾名也就閉嘴了,專心陪他翻找醫書。


    其實在古籍房中,所有類目都已分好,要找醫書典籍也快,隻是要從十幾箱的書卷中找到相應的記載,那就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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