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天旋地轉,山河意識瞬時迴到了暖煙閣中。


    “竟然又閉了吾名的五識!”


    他盯著遠處的祈樓,有些氣惱地磨牙咬唇:“還真是固執!”


    秋深露重,拾澤捧出被子輕輕給四仰八叉躺搖椅睡著的山河蓋上。


    老道打了個哈欠,伸著懶腰走了出來,撞見拾澤準備挪開山河臉上蓋著的蒲扇,正想打聲招唿,就被提醒要噤聲了。


    老道掩嘴息聲,輕手輕腳地走過來,看了山河一眼,確定他熟睡中,便對著拾澤用手一通比劃。


    看老道那讓人費解的手勢,拾澤的表情越來越迷惑,全然不解他意欲何為。


    老道無奈,靠近他小聲道:“廁籌~”


    拾澤的臉“唰”地陰沉了下來,一把轟走他:“去去去,跟他一樣不講究……”


    拾澤邊說邊將嘿嘿笑著的老道推走。


    半晌後,老道紮衣再迴院中,就見著拾澤專注地為滿院菊花澆水,頗為小心地伺候著。


    而山河依舊不受任何打擾地熟睡著,仿佛天塌了都與他無關。


    老道不由狐疑,詢問小神人,公子是否有醒來過,拾澤卻警告他別打擾。


    見狀,老道也沒再細想,隻覺可能一路趕來太累了吧,於是排除了先前那種特殊狀況,轉頭和小神人聊了起來。


    老道笑眯眯道:“小神人你的翅膀呢?”


    “收了。”


    “這可真好!”老道羨慕不已,“小神人果然練就了飛身托跡,實在太好了!”


    他幾乎要拍手叫絕了。


    “飛身托跡?你莫不是在逗我?”拾澤抬眼看老道,“飛身托跡無需任何輔助即可飛行,可你沒看到我的翅膀麽?”


    “可你那對銀翅還是收放自如啊。”老道笑嘻嘻地走過來幫忙。


    拾澤起身拍了拍手道:“我去煮點東西,等山河哥哥醒來吃,你幫我看看這些花有沒有蟲子,有的話活捉出來。”


    “好嘞。”老道應得勤快,“活捉出來做菜?”


    “才不是,我要看著它們怎麽破繭成蝶。”


    拾澤得意地笑著,老道卻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是小神人,你說什麽都對。”


    二人一頓忙活,已日上三竿。


    待拾澤出來時,老道早已蹲一旁打瞌睡,山河依舊雷打不動,半晌了,連個身都沒翻過。


    看這天色也不早,即使是清晨躺下的也該醒了,再這麽睡下去,人也會變傻的。


    這可是朝天歌為了讓拾澤養成早睡早起說的話。


    拾澤連叫了山河幾聲,卻無半點迴應,如死般安詳沉寂,但心跳脈搏唿吸一切如常,這讓他一時摸不著頭腦。


    難道真的睡傻了?


    “哥,你快醒醒……”


    拾澤的叫喚倒把老道驚醒了,他睜眼就見小神人在仙人旁一臉著急的模樣,心下一驚,大唿不妙。


    “公子?公子!”老道撲身過來,連搖帶晃,山河卻無動於衷,“壞咯!壞咯!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見老道搓手頓足,拾澤瞪著眼問:“壞什麽?你說他怎麽迴事?為何叫不醒?”


    老道一臉焦急道:“上次公子也睡不醒,險些迴不來了,這次、這次……”


    拾澤差點要把老道給提起來:“他為何會這樣?上次又是何時?最後怎麽醒來的?”


    老道一時惶急,也答非所問,一心都在山河上:“公子啊,你快醒醒吧,老道可不經嚇啊,雲陸道長又不在,這可如何是好啊?”


    “雲陸道長又是何人?”


    “雲陸道長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哥你醒醒,我們不玩了好嗎?”拾澤眼圈泛紅,使勁搖晃著山河的手臂,可他就如同閉了五識,絲毫不為所動,“……對!天歌哥一定會有辦法的……”


    拾澤憂心如搗,一時竟忘了朝天歌的存在,於是霍然轉身,疾跑幾步展翅,縱身躍下山峰,留下手足無措的老道。


    矯健的身影疾然掠過,落在了雲峰望台上。


    拾澤匆匆找遍了祈樓,卻不見朝天歌人,他急得掉下眼淚來。


    “阿澤。”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拾澤急轉身但見若憫從殿外走進來。


    “憫姐姐?”拾澤多日未見若憫,再見也顧不上寒暄,迎上去就問朝天歌的去向,“天歌哥去哪了?我找不到他。”


    “發生了什麽事?”


    “是山河哥哥,他……他醒不過來了。”拾澤說這話時,殿門外的人身形一頓,若憫眉頭微凝,迴頭看向門口的朝天歌。


    暖煙閣中,老道心焦火燎地來迴踱步,一麵時不時探頭看向院門外,想這小神人去找人,怎麽這會兒也不見迴來?


    一麵看向山河,又是唉聲歎氣道:“老漢不知公子到人間曆什麽劫,你這要是一聲不吭就上天了,可教老漢我如何是好啊?”


    靈光一閃,他從懷裏掏出那尊塑像,尋一高台供著,撚土為香,頂禮膜拜道:


    “老漢我身無長物,惟一誠心,今日叩求山神,惟願山神顯靈救救你自己吧。”


    說完,連磕了三個響頭。


    虔誠叩拜起身那瞬,老道驚見一個身量頎長如鬆柏的人走了進來,還戴著一張兇惡鬼麵具,老道頓時一愕,要不是隨後進來的拾澤,讓他微微定了定神,他準能大叫起來。


    但那人似乎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朝山河徑直走過去。


    老道眼珠子忽地瞪大,正要上前阻攔,卻被眼疾手快的拾澤拉到一旁。


    “他、他……”老道指著朝天歌,還未說出口,拾澤就又朝他打了個噤聲,小聲警醒道:“別說話,大祭師是來救山河哥哥的。”


    “你說他、他就是宵皇祭師?!”老道眼珠子差點沒蹦出來,驚奇的目光在朝天歌與拾澤身上來迴竄動。


    今日居然看到了傳聞中的宵皇祭師?!


    老道著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真怕這幾日經曆的一切會是大夢一場。


    拾澤點了點頭,再給他吃顆定心丸:“隻有大祭師能救山河哥哥。”


    按昨夜的說法,仙人與這宵皇祭師的關係似乎不錯,但被帶上“仇家”的身份,立場不同,再好的關係也都會有瑕疵。


    又看小神人在宵皇祭師麵前謹小慎微的模樣,老道雖有所顧忌,卻也不敢輕舉妄動,直到真看到宵皇祭師給山河把脈時,他才將提起的心放下。


    山風陣陣,山河卻平靜得如同一灣碧波不興的湖水,透著一股將死之氣,又似在悄無聲息地積蓄力量亟待沸騰。


    朝天歌目光微斂,放開他的手,將他一把抱起進屋。


    老道反應過來就要衝進屋內,“砰”!大門重重關上,似乎發出一聲“任何人不許進來”的警告。


    拾澤如是道:“我也很想進去看看,但不想因為我,讓山河哥哥醒不過來。”


    聞言,老道也打消了要進去的衝動,轉而再拜山神塑像。


    “咦?”拾澤掃過來一眼,竟看到了一個了不得的東西,“你拜的可是山河哥哥?”


    “小神人好眼力。”老道忍不住誇道。


    “那我也來拜拜。”拾澤不明覺厲,也跟隨著虔誠跪拜起來。


    屋內朝天歌令山河盤腿坐榻上,探他鼻息綿綿若存,便迅速解下他的衣衫,將其長發撥到胸前,露出他的後頸。


    朝天歌坐在山河身後,注視著他的後背,微微沉住了氣,劍指在其後頸處勾了一道紅符,符籙隨著他手指牽引,自後頸到腰,最終在命門處隱了進去。


    受符推動,山河身體一震,往後倒去,不偏不倚撞進朝天歌懷裏。


    朝天歌氣息一滯,一動不動,靜候片刻,見他毫無動靜,便輕悄悄將山河扶坐起來,正要拉起他的衣衫,手卻被一瞬擒住。


    朝天歌震驚之餘,反手掙脫,急速起身逃離,卻被一頭乍然醒來的猛獸壓在身下,動彈皆難。


    他急得眉目緊縮,身上之人眼波蕩漾,唇邊笑意淺淺,心中分外喜悅。


    “朝天歌,你這是意欲何為?”山河揣著一臉驚奇,故作惶惑道,“脫我衣衫做什麽?你該不會是……”


    那風流少年朗的佻達,被山河表現得淋漓盡致。


    “你!你!!”朝天歌眼中的火花快迸射出來了,他看不到山河此刻眸中如星河般燦爛,隻覺他此舉太過失禮,於是叱責道,“休得無禮!快放開我!下來!!”


    山河不動聲色地壓著心頭莫名的悸動,正經道:“你先把話說明白,不然我把外邊的人都喊進來,讓他們來評評理。”


    朝天歌心火正盛,胸口堵得慌,竟然吐出一口血來。


    山河心間一顫,急忙放開手,倉促間,他將朝天歌的鬼麵具掀開,那張修晳清俊的臉,這一刻煞白煞白的,又沾染了血漬,一白一紅分明得有些刺激眼球。


    這人怎麽就又吐血了呢?


    他還未曾有任何舉動……


    又不免覺得興許他有氣死人的天賦,這就是為何一向鎮定自若的大祭師,每每見他都氣不順。


    “你可別嚇我啊,我隻是跟你開個玩笑……”山河有些不知所措,隻覺得頭冒青煙。


    正想要伸手來扶,朝天歌冷斥道:“滾!”


    這字一出,山河霎間心涼了半截,上次說“滾”的時候,是在風行小築的澡池裏,這次是在暖煙閣的榻上。


    他的身體竟這般虛弱,遭受不得刺激了,山河啊,你可長點心吧。


    山河暗暗罵了一遍自己,明明事情不是這般發展的。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響。


    屋內二人一瞬屏氣斂息,又聽到拾澤的詢問聲,談虎色變,不由麵麵相覷,此番情形怕不好解釋。


    山河忽把臉湊近,小聲道:“靠你了。”


    朝天歌瞪了他一眼,緩了緩,提上一口氣,衝門外沉聲道:“安靜!”


    果真,這一句出,外頭立即鴉雀無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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