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帶著拾澤上了屋頂,看街上車水馬龍。


    隱約中又看到那一行背劍客,他們似乎在人群中尋找些什麽,匆忙得來又不得已逡巡。


    放眼望向整條街,街邊巷尾,攤位角落,不明身份的靈修術士不少,他們偽裝成各行各業的人,各自吆喝買賣,但那看向人來人往的目光,顯然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總是掩藏不住警惕的神色。


    在這點上,山河絕對是過來人。


    “七分形似,尚且不夠氣。”他小小嗤笑了下,暗嘲這群人不接地氣,不是經營買賣的料,捕捉不到這些小本生意人身上的味道——


    小攤主賣的皆是自己的拿手貨,這是買賣的底氣,也是他們自信的資本,而這點在這些人的神情中卻見不到;


    其次,是對自己攤位的上心程度,真正的攤主在無人光顧時,會時不時打掃自己那方寸之地,但顯然這些人不具備這樣的“習慣”;


    另外,這些人缺乏熱情,一套說辭雖能背下,卻未必能活學活用,有客也不知好生招待,甚至還有些不耐煩,明顯不好客,隻是在“擺”攤,而並非經營。


    綜上推斷,山河僅一眼就可辨真偽。


    好歹世代行商,父輩那會兒,還被要求背會厚厚一本生意經,雖也談不上行家,但是經商那些事在他肚裏多少攢點貨,不得已才會搬出來論證論證。


    隻因他打從心裏不喜歡,也就不常用,如今看來,多少還能派上些用場。


    眼下這些人隻是在借個攤位,掩飾身份卻要強行扮演,隻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山河斜躺了下來,以手支頭,像看戲一樣看底下人“表演”。


    “謝謝哥!”拾澤咬著糖葫蘆就他旁邊坐下。


    山河驚訝地轉向他,見他一臉歡欣,又聽他叫得自然,心中一股暖意上湧,問道:“是不是對你好的人,你都叫哥?”


    “不是啊,還得比我年長。”


    山河哈哈笑起,算歲數,他不知比拾澤長了多少輩,不過論外貌長相,他們確實難分伯仲,“你是如何看出我比你年長的?”


    “感覺。”拾澤笑嘻嘻躺下,他比山河想的要簡單得多。在他看來,區別於“天歌哥”的約束,山河給到他的是另類的新奇體驗。


    與他初見便已讓拾澤的眼界大開,其次結伴同遊,更是給了他充分的自由和難得的任性,關鍵是他認為山河是友而非敵。


    雖然在對大祭師的態度上有所分歧,但大祭師也曾經說過,在這座城當中,不是所有人都尊崇他、畏懼他和擁戴他,也有些人會不喜歡他,而仁者當能容非,不必計較些許。


    因此,在這樣一個人麵前,拾澤可以做到既往不咎,且在他心目中,也早把山河當兄長看待了,否則也不會言聽計從。


    山河拍拍他的肩膀,小聲讚道:“感覺挺準。”


    對街牆上蔓上了幾朵扶桑花,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搖身一變,成了一條紅綢帶,輕飄飄穿過了屋簷。


    山河美滋滋躺下,忽聞得空氣中傳來一陣似有似無的香味,而後愈來愈濃烈,這味道太熟悉了,著實讓他忘不了。


    他緩緩坐起來,注視著街道上的行人。


    “二十八騎,我說巡司,你有幾成勝算?”山河忽然正經問道。


    “我是打不過二十八個的了。”拾澤實話實說。


    山河喜歡聽他說大實話,摸了摸他的頭,沒有繼續說話。


    “哥,我想玩‘你追我跑’。”隻要拾澤上心的事,就要得到滿足,除非有足夠“情非得已”的理由和突發狀況中斷,否則一直糾纏。


    “好!”山河一口答應,站了起來,環顧了一下主街與小巷的拐點,“我跑不過你,你不能使用靈力術法,不然很快被你抓到了,就不好玩了。”


    “好!你快跑!”拾澤已經迫不及待了,吃完糖葫蘆,扯了扯衣角。


    山河笑了笑,吸了口氣道:“那就來追我吧!”


    語音剛落,轉身就從屋頂上跳了下來,竄進了人群,拾澤興高采烈在後頭緊追不舍。


    紅綢從屋舍中掠過,隻一瞬就穿過人群密集的街道。


    那股香味愈來愈近,想來是甩不開紅綾的追趕,山河心裏盤算著,得盡快離開熱鬧的街道,便抄小道拐了進去。


    後方追上來的拾澤,突感異樣,驟然停住腳步,迴身看去時,異樣感覺頓失,再迴頭就見不到山河的身影了。


    小巷行人稀少,山河拐了進去,紅綾乍然出現,讓他陡然一驚。


    “久別重逢,才一見麵就想跑啊?”紅綾一貫的口吻,親昵又酥麻,讓山河一陣汗毛聳起。


    “若是姑娘,我倒是會瞧上幾眼。不過是你,我就不奉陪了!”山河溜得快,雖無靈力傍身,但憑多年闖蕩遊走的經曆,腳力不差。


    事實上,紅綾並不知山河曾被囚困起來,還被封了靈力,隻是之前的過招,讓紅綾知道了他忌諱的地方,這迴倒不介意跟他再纏鬥上幾個迴合。


    “物以稀為貴,你難得,我亦難得,天生一對就不必見外了。”紅綾欺身上來,山河一個轉身閃過了街角,進了另外一條街。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看不如讓大家都參與進來,還熱鬧些。”山河邊跑邊道,他是有意試探,紅綾也就接了話了。


    “人為刀俎,爾為魚肉,我是無所謂,不過就多了幾家分食,到時難過的會是你自己。”


    紅綾說得露骨真實,對於山河的生殺大權,其實早就在玄宗門內爭得火熱,隻是麵上各自清寧,實際上都在偷偷使勁。


    此次卻連紅綾也料想不到,那消息是如何傳得人盡皆知的,以至於都往鹿無城奔來了。


    山河哼了一聲,道:“二虎相爭,必有一傷,到時坐山觀虎鬥的,必定是我。”他說的很是輕巧。


    “哼~”紅綾也輕輕嗬出一聲,勝券在握。


    繞過沿街的燈籠,眼見的紅綾就要追上山河了,遠處忽現一夥舊相識。


    “真是冤家路窄!”山河急急刹住腳步,看那幾個風風火火的模樣,雖然沒有著一色衣,但那幾張麵孔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星辰宮的人出現在此時此地,讓他有些頭疼。


    他忽閃到一側躲避起來,看婁殊重此次換了一身扮相,倒有幾分親民的模樣。


    來得可真是時候……山河忽覺肩頭一沉,便猛然一迴頭,原來是拾澤。


    他暗暗鬆了口氣,急迴頭卻不見紅綾的蹤影,是因拾澤的出現讓她閃退下了?還是忽然出現的星辰宮人讓她避而不見?


    “抓到你了!”拾澤正得意地看著他,山河隨即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提醒他不要出聲。


    拾澤立馬彎腰隨著山河小小探出了頭去,以為在看什麽有趣的事。


    “哥,你看什麽呢?”拾澤在耳旁小聲詢問著。


    看他一臉好奇,山河把他摁下來,向他豎個大拇指道:“抓到我,你贏了!”


    拾澤樂嗬嗬說,道:“你太好找了,為什麽不往人多的地方去,那樣躲起來,我也就找不到了,你看你在這,我一下子就抓到你了。”


    山河若能肆無忌憚玩耍,拾澤要尋他談何容易,關鍵是驀然出現的紅綾,使得他不能在人多的地方以身犯險。


    其次,就是此前提醒他的那個書生,之所以搶走他的鬥笠和遮風衣,許是因他身上這些東西,已成為了辨別他身份的標誌,那人把他標誌性的東西搶走了,也是將風險轉移了。


    而見過他的容貌並認得他的,除了紅綾與星辰宮的人之外,玄宗門內其餘術士與他素未謀麵,即使在他們麵前大搖大擺,他們也未必會理睬他吧。


    山河頓生一計,對拾澤言道:“除了你我,還有人要陪我們玩。”


    拾澤聞言又一次瞪大了雙眼,兩個人玩沒有一群人玩有意思。


    “方才我和拿劍的一夥人打賭了,先跑出城的那隊就贏。我們是一隊,你的任務就是拖住一個手拿大刀,身穿黑衣,臉又臭臭的人。他比較厲害,一炷香就夠,相信你能拖住他,然後你再甩開他,到城門處與我匯合,這樣我們才能算勝出。聽懂了嗎?”


    山河偷偷指著遠處的婁殊重,好讓拾澤辨識。


    拾澤盯著婁殊重,興奮點頭道:“聽懂了!”


    看他躍躍欲試,山河又交待道:“不過千萬別被巡司發現,巡司介入,我們就玩不了了。”


    拾澤點了點頭道:“放心,我會輕點的。巡司在城北望樓附近布了結界,我們避開就好了。”


    “開始撒網了啊……”山河早該想到既然是巡司出馬,怎會隻是簡單地在進出城口設置關隘,必然是城主或大祭師有所指示,讓他們進退皆難,逐個落網。


    作為他鄉之客的山河,去留本也無多大掛礙,但偏偏不想牽連整座城的人,城中的人安居樂業,鮮與外界有過多牽扯,萬一與玄宗各門結下恩怨,搭上的可是一座城池了。


    山河這麽想著,心情又沉重了幾分。


    眼見的星辰宮的人就要朝這邊走來了,他吸了口氣,急喝道:“站住!”


    莫名傳來的一聲熟悉叫喚,一瞬觸及了婁叔重敏感的神經,難道追尋月餘的人就在這附近?


    隻聞聲不見人讓他們紛紛提高了警惕,淩厲的目光開始四處搜尋,緊握著劍的指節有些泛白,卻要放輕腳步小心向前探尋著,隻要對方再開口說一句,他便能準確找到其位置。


    此前領教過山河手段的星辰宮子弟,來此不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隻是大敵當前總有那麽幾分心顫,這份膽怯來自於實力的懸殊,對手於他們而言實在強大得有些可怕。


    但對於婁殊重,此次帶來的幫手著實不多,多了怕打草驚蛇,少了未必能完成任務。雖憑其實力並不能相抗,但他是以性命相賭,卷土重來除了任務在身還要一雪前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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