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監獄


    即便上大學後被賀家接迴,賀嶼寧也沒有享受過半分溫暖。


    甚至更痛苦了。


    一位作家曾經說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沒有見過陽光。


    賀嶼寧從小到大性格孤僻,沒什麽朋友,對別人家庭中的溫暖也隻是有一層模糊的了解,並未深入。


    直到迴歸賀家,他才知道那些真真正正從小沐浴在疼愛裏的孩子是多麽自信陽光、無憂無慮,仿佛整個世界都以他們為中心,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一發愁的事就是如何讓自己更快樂。


    什麽貧窮,什麽拮據……對於他們來說,就像靈異故事裏的“鬼”一樣。


    隻是聽說過。


    卻從未真切感受過。


    相比之下,賀嶼寧才認識到自己精神世界是多麽貧乏——如果不是時欣像個小太陽一樣日夜陪伴在他身邊,恐怕他早已被內心的痛苦不安吞噬殆盡,哪裏還會有今天眾人敬仰的賀嶼寧?


    直到時欣教會他愛,他才逐漸了解,時欣背後承擔的壓力一點也不比他少。


    他想幫她分擔。


    卻又不知用什麽樣的方式。


    “時欣。”


    想了許久,賀嶼寧終於開口打破沉默,“家是每個人的避風港,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上天並沒有賜予每個人一個完美無缺的家庭,沒關係,我們可以自己創造——我的意思是,隻要你願意,我會成為你最忠誠的家人。”


    他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隻能將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表達出來。


    其實在闊別三年,重新遇到時欣的一刻,賀嶼寧挺害怕的。


    害怕他不願意重新接受他。


    也害怕就算複合,兩人也迴不去過去親密無間的狀態,害怕世界上沒有所謂的破鏡重圓,隻有互相猜忌。


    直到現在,他都不太確定時欣和他在一起究竟有幾分快樂。


    他承認,他沒有安全感。


    他還沒有強大到不需要時欣的反饋便能自給自足。


    時欣被一席話弄得差點又鼻子一酸哭出來,偏頭看著賀嶼寧緊張不安的神情,輕輕道:“我也是。”


    “賀嶼寧,從在校園裏看到你的第一麵開始,我就一直黏著你,追在你屁股後麵跑。大家都覺得我是個能量充沛、勇敢付出的人,甚至連我最親密的室友也這樣評價我,但隻有我自己知道,我也會害怕。”


    “就是因為太害怕,所以才構造出一個虛假的自我來偽裝。”


    那時候她不過也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孩,就算由於經曆獨特而比同齡人更加成熟,又能強大到哪裏去?


    她不服輸,偶爾毒舌,說白了也隻是想要保護自己。


    後來,才慢慢修煉成如今的樣子。


    不是她救贖賀嶼寧。


    是互相救贖。


    “你知道嗎?自從宋佳成了我繼母,我在家裏待的越久,就覺得越窒息——他們每個人臉上都笑著,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好,卻做盡了傷害我的事。有時…我都開始懷疑自己對愛的定義是不是錯了。”


    以健康為由,把從法國空運來的甜品全部留給時雨,說她太胖了正好減減肥,這個叫做愛嗎?


    以獨立自主為由,讓發高燒到三十九度的她一個人待在屋裏,床頭櫃上甚至連杯熱水都沒有給她放,這個也叫做愛嗎?


    為什麽他們總能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包裝成站在道德製高點的人物,卻做盡了惡心事呢?


    “那天下著雨,我從圖書館迴寢室,看見你站在花壇邊,手裏舉著一把傘,自己身上的襯衣濕透了,卻要為那隻小小的流浪貓打傘,忽然覺得……你好像也沒有他們口中說的那麽冷漠。”。


    賀嶼寧長得帥,成績又好,性格也比較特別,早在大一開學一周內名聲便傳遍了整個校園。


    時欣自然也有所耳聞。


    隻是她沒有過多留意罷了。


    身為千金大小姐,她從小到大認識的富家公子哥也挺多,其中也不乏氣質好、五官精致的。


    見得多了,就沒什麽吸引力了。


    那時的她還悄悄想過:切,不就是臉長的好看點嗎,一個脾氣臭成那樣的男人,她就算是單身至死也不會嫁給他——兩個人在一起是要變得更開心的,而不是每天巴巴的熱臉貼冷屁股。


    結果沒多久就打臉了。


    有的人在外扮演著慈父,背地裏卻把女兒傷害得淋漓盡致。


    有的人對誰都冷臉,卻願意為了一隻流浪貓而讓出手中的唯一一把傘。


    所以什麽叫愛?


    陽光透過樹冠的枝葉灑在地上,點點金斑點綴著石子地麵,空氣中流動著溫馨的氛圍,混合著草木的獨特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賀嶼寧心裏軟軟的,像是吃了蜂蜜。


    大概在公園裏散了一個鍾頭的步,賀嶼寧看時欣心情好了許多,才將她帶出公園,重新開車啟程。


    到達醫院時,是傍晚時分。


    比起白天的繁忙,此時的人民醫院顯得有些空曠、安靜。


    賀嶼寧帶著時欣一路走到精神科住院部,在戒備森嚴的大樓前,時欣抬頭望著眼前高聳的建築,眼神冰冷。


    從樓頂上向上看,每一扇窗戶都安裝了又細又密的鐵欄杆,以確保病人不會在發病時做出跳樓等傷害自己的事。


    像是監獄一樣。


    時欣之前看過一本關於人類本能的書籍,書裏說,笑是人的本能,哭也是人的本能;求生是人的本能,但與此同時……在遭受極大痛苦的情況下,求死同樣也是人類保護自己的天生機製。


    如果活著太過痛苦、太過沒有尊嚴,在某些價值觀裏,死亡也是一種解脫。


    她能夠想象時雨的痛苦。


    那麽驕傲、那麽虛榮的女人,卻被關在這樣一處狹小密閉的空間,沒有漂亮的衣服和粉絲的追捧,隻有無窮無盡的治療,甚至連宋佳離世前的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醫護人員為了防止時雨情緒激動,選擇了隱瞞此消息。


    可憐。


    賀嶼寧從外套口袋裏掏出錢包,又從錢包裏抽出一張白色的芯片卡,在住院大樓的鐵門感應處旁刷了一下。


    “滴滴——”


    “工號0653,請刷臉認證。”


    除了刷臉,接下來甚至還有聲音和指紋驗證。


    怎麽說呢?


    規則太過森嚴,更像監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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