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真倒是沒想到,弋努作為土生土長的修真界人族,對靈族的接受度竟有這麽高。


    原本林玄真還想著,若是弋努流露出一絲不同意,就跟她開誠布公地好好聊聊,好讓她能夠理解自己的用意。


    或許是因為弋努自小接觸的靈族比較多?


    無需言傳即意會,省心省事省口舌,不愧是她的小徒弟啊!


    林玄真笑著點了點頭,道:「既然阿努你沒有別的想法,就這麽定下吧!等到五雷峰開放收弟子之後,我要閉關很久,到時候還要阿努你多多費心了。」


    聽到師父又要閉關,弋努臉上些微的喜色瞬間消失。


    師父又要閉關!


    她拜入師門後,九成九的時間,師父都是在閉關。


    弋努原以為,開放五雷峰後,師父能多在外活動活動,也能夠多些時間指點自己。


    她緊張兮兮地問道:「師父怎麽又要閉關?難道說,是因為您以身鎮魔,克製不住魔氣了?」


    說罷,弋努便悄悄放開五感和神識,感受身周的空氣。


    她這九成九純度的單雷靈根,對魔氣最為敏感,可師父身上比剛剛收了天魔的時候還要幹淨,一丁點兒魔氣都沒有。


    林玄真輕拍弋努的手臂,安慰道:「不用擔心天魔,她老實得很。我這就是正常的閉關,修道者閉關幾百年實屬尋常。」


    天魔玄真在識海中跳腳,道:「玄真怎能將吾堂堂天魔與『老實』這個詞放在一起?!要不是玄真你……吾早已大殺四方!」


    林玄真心下好笑,在識海中反問天魔玄真道:「天魔又如何?無法掌控身體,你還想怎麽不老實?」


    說著,屬於林玄真的灰白神識化作結實的密網,向天魔玄真兜頭罩下。


    天魔玄真黑霧凝集的手指了指弋努的方向,隨即化作黑霧消散在識海上的神識灰霧中。


    林玄真迴過神,有心調侃眼前擔憂的徒弟,便玩笑道:「倒是阿努你,小時候多乖巧懂事啊,長大了反倒變得粘人了?」


    弋努白瓷般的臉上染了一抹淡紅,頗有幾分羞怒,但轉瞬,弋努癟了癟嘴,不知為何心頭竟湧上幾分委屈,眼眶也微微濕潤了。


    師父總是這樣,有什麽難事從來不說,自己這個唯一的親傳弟子仿佛是個外人!


    弋努深吸口氣,自覺已經平穩了情緒後,才說道:「師父,弟子這是擔心您!您有什麽事,都可以跟弟子商量,我們師徒本就該是最親近的人!若是您信不過我,弋努可以立下心魔誓,也可以立下大道誓……」


    弋努一邊開解自己,一邊抬起手在右手食指上一點,就要逼出精血畫下心魔咒文。


    若不是當初她纏著師父要修仙,求師父帶自己離開東弋島,她不是早早餓死,就是和她那無法修煉的阿弟一樣活不過百歲,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


    修真界的師徒關係親密勝過血脈親人,但血親都不乏背叛之人,師父對她有所保留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發下心魔誓和大道誓,師父才能信任自己也沒關係,她都可以做到。


    見狀,林玄真連忙定住小徒弟,隻是開個玩笑,弋努的反應也太大了點。


    心魔誓倒也罷了,違反之後不過心魔纏身永不得解脫,對修煉產生許多負麵影響;可大道誓是能夠隨便立的嗎?


    大道誓言一出口,弋努將來任何違背誓言的言行,都能直接摧毀她的靈體,從根本上斷絕她的道途。


    小徒弟這性子怎麽突然變得執拗起來了?


    是跟楚怡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受了影響?


    不應該,她在心裏否定道,隨即腦海中浮現了天魔玄真剛才那一指……


    看來是「老實」激怒了天魔玄真,林玄真無奈嘆了口氣,點了下弋努的額頭並輸入一道精純靈力。


    弋努渾身一震,一瞬間神思清明,胸口的鬱結剎那消散。


    迴想起自己方才說的話,弋努感覺自己頭皮發麻,她怎麽會把心裏話說出來的?


    她竟然還想立下心魔誓和大道誓,以此脅迫師父與自己親近,把心事告訴自己!


    師父不說,自然是因為她還太弱小,幫不上什麽忙啊!


    弋努此刻有些手足無措,什麽穩重、什麽淡定,全都拋到了腦後。


    小心地看了看師父,見她麵色如常,弋努才微微鬆了口氣,準備解釋:「師父,我……」


    林玄真早已收迴了手,此時見她恢復正常,便語重心長道:「唉,阿努你有話好好說。仙道貴生,你作為我的徒弟,更要愛惜自身,以後可不許輕易發下心魔誓和大道誓!」


    弋努心中慶幸,連忙點頭應了。


    也就隻對師父才會如此,對別人她可不會隨意發下心魔誓和大道誓。


    林玄真見她態度誠懇,溫聲解釋道:「剛才你的言行,不過是受到天魔一絲微不足道的魔念影響。我也是剛知道,原來阿努這麽想幫我分憂!其實蓬萊島的事,你已經為我分憂了。其他的事,對你來說還是太早了,告訴你也是徒增煩惱。」


    弋努看著師父烏黑光澤的秀髮,低聲道:「弟子明白了。」


    若是換了脾氣暴躁些的,怕是早就恨鐵不成鋼地怒斥她區區一個化神初期自不量力了。


    但師父就是這麽溫柔的人,即使他人做得不妥當,也會心平氣和地指出來。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一直不改引雷劈死……咳,總之,師父是修真界最好的師父!


    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枉費她自認心性堅定不移,隻區區一絲微不足道的魔念,就能影響至此!


    以她這般弱小,何談為師父分憂?!


    弋努心中再度堅定了變強的決心。


    ——————


    不多時,飛渡舟落在天雷門山門。


    眾弟子跟大師姐招唿後,陸續告辭迴去交付任務,隻留下蝦湫和弋努,跟在林玄真身側。


    林玄真對蝦湫說道:「蝦湫,你也該迴映星湖去了。」


    蝦湫搖了搖頭,大眼睛眨了眨,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說道:「姐姐,蝦有樣好東西要給你!」


    林玄真隻當蝦湫去了一趟南浮海,採集了南浮海特有的浮貝和浮海沙之類的煉器材料,便問道:「要送我什麽?」


    蝦湫伸出一隻手,掌心空無一物。


    林玄真不解,正要發問,卻見那隻白嫩小手化作了原形,另一隻小手抓住了巨大的蝦鉗。


    「嘎嘣!」


    蝦湫把自己的鉗子掰了下來!


    斷口處尚未流出一滴藍色血液,就已經凝固並長出了一隻小鉗子。


    林玄真眼角一抽,忍不住把毛毛抱得更緊,蝦湫你大可不必如此!


    雖然知道蝦湫不怕疼,但這當麵自斷一鉗,看著叫人腦殼疼!


    蝦湫想要拍拍自己的胸脯,發現沒有空餘的手,微微一愣,就把手中的巨大蝦鉗遞到林玄真眼前。


    「姐姐!這個送給你。蝦已經血脈覺醒境中期,龍角也變長了,蝦比三百年前更好吃了!姐姐快嚐嚐!」


    ……


    林玄真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生氣了,蝦湫這是哪裏學來的壞習慣啊!


    她沒有接過鉗子,隻是揉了揉額角,勉強平復心情後,問道:「赤漠裏被封輕容烤熟兩個鉗子之後,還有別人吃過你的鉗子嗎?」


    「當然沒有!蝦的鉗子現在隻給姐姐吃!」蝦湫迴答得幹脆,臉上還有幾分驕傲之色。


    林玄真餘光看到自家小徒弟嘴角抽搐,正在強忍笑意,無奈道:「蝦湫,我不能吃你鉗子。」


    蝦湫兩眼中立即蓄滿了海水,水汪汪的眼睛盯著林玄真,問道:「姐姐不喜歡蝦嗎?」


    林玄真心道,誰會喜歡吃自己的朋友啊?!


    前世親手養大的雞,她還能邊哭邊吃上一大碗,但轉世之後,她口腹之慾如同七情六慾一般,都很淡薄。


    最叫人擔心的是,有了這一次,蝦湫認定她愛吃,一定會時不時掰斷鉗子送給她!


    必須要把這種想法扼殺在萌芽狀態!


    林玄真板起臉,嚴肅道:「血脈覺醒境的浮龍蝦鉗之於我,如同凡食之於弋努,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蝦湫眼中光芒都黯淡了,倒是沒有哭出來,隻一臉失落地收迴鉗子,把它放到要給安思梅的裝了浮海帶的儲物袋裏。


    轉瞬,她又揚起了小臉,眼中光芒大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說道:「蝦明白了!姐姐是想吃仙靈浮龍蝦!明白了,蝦這就去修煉!」


    不待林玄真否定,蝦湫就興高采烈地化作一道遁光,落入了映星湖中。


    隻留下師徒兩人麵麵相覷。


    ……


    罷了,蝦湫能努力修煉也是好事,至少在她飛升前不用擔心會來送蝦鉗給自己吃。


    林玄真帶著弋努,禦劍往五雷峰飛去。


    一路從蓬萊到天雷門,飛渡舟的速度再慢也沒慢到哪裏去,兩人抵達五雷峰之時,正值朝霞滿天。


    林玄真神識早已探知有一藍一紅兩道身影正在山頂切磋,她扔出個隱匿陣,帶著弋努落在洞府門口,靜靜圍觀。


    隻見楚怡一手提著玄陰劍,挽了個劍花,化作上千劍影,向任綺攻去;與此同時,她另一手已經放出了無形卻強韌的靈力絲線,從四麵八方向任綺衝去。


    任綺卻絲毫不慌,手持八卦裏火棍一個揮舞旋轉,打偏了重重劍影,隨即她腳下一頓,不退反進,欺身而上。


    「鏘啷——」離火八卦棍與玄陰劍相擊,迸濺出火花,竟震得化神期的兩人雙手發麻!


    若非兩人的本命法寶都是林玄真以木真之名煉製,此刻至少有一件已經報廢。


    兩人一擊即分,任綺看了楚怡搖搖欲墜的小身板一眼,臨時改了主意,一瞬收了離火八卦棍。


    紅衣一閃便沒了蹤跡。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紅衣重現楚怡眼前,拳頭就要落在她腰間。


    楚怡此時也已經收了玄陰劍,及時交疊雙掌,試圖擋下任綺這勢大力沉的一拳。


    恰在此時,楚怡方才放出的靈力所化的傀儡絲線從後方、側方追上了任綺,就要將她四肢纏住。


    一旦被這施加了傀儡術的靈力絲線纏上,任綺的動作將會大受影響,到時便落了下風。


    但任綺早已察覺身後的危機,她拳頭去勢不減,渾身霎時騰起金紅色離火,將靈力所化絲線盡數燒盡。


    隻任綺這麽一瞬的分心,楚怡雙掌主動與任綺的拳頭相接。


    「啪」地一聲,楚怡像是被任綺這一拳擊飛,瞬間便如柳絮乘風,輕快地飄出了數丈之遠。


    但楚怡隻是借勢拉開與任綺的距離罷了。


    見兩人不分伯仲,繼續切磋下去,估計能打上三天三夜,林玄真收了隱匿陣,現出身形後輕咳一聲,吸引了兩人的視線。


    任綺和楚怡齊齊望向林玄真和弋努,驚喜道:「小師叔祖!小師叔!」「大師姐!弋師叔!」


    林玄真點了點頭,「你們的事情都辦完了?」


    任綺抱拳,迴道:「迴稟大師姐,桑落村的上古異獸潮已經退去。整體而言不難對付。可惜部分桑落村民不肯聽我和武蘊靈、孟長東的指揮,擅自行動,傷亡了數百金丹期,幾十元嬰期,以及兩個化神期。其餘倒是沒什麽損失。」


    任綺從桑落村迴來之後,閉關靜修了幾日,修為又有小幅提升。


    出關後,恰好遇上楚怡辦事歸來,就約在五雷峰頂互相切磋,以驗證修煉成果。


    這整個修真界,再也找不出楚師妹這般,能叫她切磋個盡興的化神期天驕了。


    若不是自己沒有結道侶的打算,楚師妹當真是個絕佳的人選!


    楚怡等任綺答完,才緊跟著迴道:「弟子已經將瑞靈城邪修之事告知雨花閣花妙涵知曉。她已派了修士前去瑞靈城雲來樓,不日就能拔除隱患。」


    不過是通知雨花閣一聲,楚怡早就解決了。


    她順帶還跟花妙涵詢問了關於桑落村的狀況,調查了同在桑落村的孟長東和武蘊靈,也得知了微生洵將要出關的消息。


    從雨花閣迴來之前,她還用上卜筮之術,推測了任師姐近日的行程。


    修真者之間哪有那麽多的巧合?


    這不過是她的有心籌謀罷了。


    任師姐活成了她嚮往的模樣,必不能讓居心叵測之人圍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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