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意嘴角露出了苦笑,他就知道,他說不出來。


    那兩個字被吞掉了,也不知道是天道幹的,還是小師叔讓他別說了的原因。


    常思意雖然沒能說出她的身份,但傷勢卻緩和了些許,沒再加重,這讓林玄真鬆了口氣。


    控製著疾風原上的風刃離她一丈距離,她才放心地伸手,想要看看常師侄的身體狀況到底如何。


    轉眼卻見他手中那兩把蓍草,吸足了血液,右手邊代表著地的那一半,飛去了左手中。


    連帶地上那第五十根蓍草,也一同飛起,漸漸融合變成了一根透著血色的蓍草莖。


    一片羽狀草葉悄悄冒出頭來,血色的脈絡點綴在碧綠的草葉上,格外詭異。


    林玄真抬手,想抽出那根被緊緊握著的蓍草莖,卻發現它還在不斷地吸收吞噬著常思意的精氣神。


    若是直接撕扯下來,恐怕會對常思意造成更大的損傷。


    這是什麽東西?!


    林玄真顧不得還沒問清楚自己不是人到底是什麽,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這邪異的蓍草莖上。


    驅邪除怪,最好用的還是雷法。


    林玄真不假思索地單手掐訣,準備引雷劈一下這株蓍草。


    常思意看到了她掐引雷訣的動作,不知為何卻感受到了手中蓍草的恐懼,忙伸手攔住小師叔。


    這五十根蓍草和那星辰石一樣,都是他師父飛升前特意留給他的。


    若是自己就此身死道消,以自身血肉成全了這一株蓍草,倒也未嚐不可。


    更有可能,這蓍草就是他那一線生機。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決定,要豁出命去,將「真相」告訴小師叔。


    「小師叔……」但他剛定下了這個念頭,一開口,那鎖鏈又開始顯現、收緊。


    而且這一次它似乎鐵了心,一定要他再也無法用任何方式開口似的。


    就連他的神魂都受到了壓迫。


    林玄真也發現了他的異常,當即將注意力放在了小師侄身上,再次開口打斷他道:「住嘴,你別說了!你的身體要緊!」


    她心裏難受,卻隻能命令小師侄不要再作死。


    隻因她修為低下,根本不知道這種法身之傷該如何處理。


    「我該怎麽做?」林玄真盯著他的法身,繼續問他。


    眼看著常思意的法身以不可阻擋的趨勢漸漸縮小,變得透明,直至逐漸消融,她卻無能為力。


    「快告訴我,我該怎麽做啊!」見他沒有迴應,林玄真又提高音量問了一句。


    她雖然難受,但也還保持著理智,沒有搖晃小師侄虛弱的身體。


    誰知道小師侄還能否承受她的大力搖晃?


    林玄真又感到了一種奇異的違和感,她明明很難過很著急,卻隻是紅了眼,竟然沒有辦法流出眼淚來。


    「盤古墓、燭照山、幽熒穀、界心海。」常思意撐著一口氣,報了一串地名給小師叔。


    隻要去了這些地方,小師叔就能發現自己的身世,也能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隻不過是個普通的人族棄嬰,連自己的身世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又是如何得知小師叔的真實身份的呢?


    終究是成了天道的一顆棋子罷了。


    他恍惚理解了,自己的師父將自己收入門下時所說的,「知易者不占,善易者不卜。


    他自小知易、善易,卻始終無法接受原先「不得飛升」的命運,一次次嚐試以占卜之術扭轉。


    周周轉轉,還是落得個身死道消,不得飛升。


    值得慶幸的是,小師叔身份非同一般,無論如何,都不會受到一點點傷害。


    隻是代價……


    「小師叔,別放棄修煉……」說著,常思意又嘔出一大口血來,眼見著是不成了。


    躲了一輩子,他終究沒有辜負師門的栽培。


    常思意在深入神魂的疼痛中,麵帶微笑地閉上了眼。


    「小師侄!」林玄真悲痛至極,這是她僅剩的師門晚輩了,也算得上是她在這修真界唯一的「親人」。


    「常思意,你不準死!」


    她覺得心裏很堵,卻又反常地為小師侄可以擺脫這具傷痕累累的軀殼,而感到了一絲欣慰。


    常思意的身體軟了下去,左手垂落於地,從袖子裏滾落了六枚星辰石幣。


    林玄真注意到,他手中的血色蓍草,幾乎是一瞬間便將根須紮在了那六枚星辰石上。


    那根須伸出的速度,快過了某些蝦蛄的螯足,一點都不像是一株安靜的蓍草。


    血色蓍草的根紮入星辰石的同時,有一道微弱的白光沿著它的莖鑽入了蓍草之中。


    不多時,那蓍草莖上竟然又抽出了第二片羽毛狀的血色脈絡的葉子。


    林玄真先將常思意的遺體檢查了一番,確信精氣神皆散,已經無力迴天。


    她往常思意口中塞入了一枚恆冰珠,並將他的遺體收進了儲物鐲裏保存。


    儲物鐲裏的時間停滯,加上那枚恆冰珠,可保他肉身不腐。


    做這些的時候,她都理不清自己的心情,有三分酸楚,還有三分難過,卻有四分本不該有的輕鬆。


    嘆了口氣,她站起身,又撿起牢牢紮根在星辰石幣上的血色蓍草,仔細端詳一番。


    「大師姐……」白霜見幾乎是懵逼的。


    他全程都不知道怎麽迴事。


    那常堂主自打見到大師姐開始,身體便一下子崩潰似的,一邊說話,一邊開始口吐鮮血。


    隻留下了幾個地名當作遺言,忽地就精氣神散去,身死道消了。


    處處透著詭異。


    這讓他不敢隨意打斷他倆。


    直到看見大師姐收起了常思意的肉身,撿起那株血色蓍草,他才有些醒過神來。


    「大師姐,這株蓍草,似乎不太一樣。」


    林玄真點了點頭,這麽明顯的問題,她當然也看出來了。


    心中的悲痛又消散了幾分,她迴道:「確實不太一樣。」


    撥弄了幾下那六枚星辰石幣,那蓍草似乎有意識一般,血紅色的根係將六枚星辰石幣抓得更緊了。


    林玄真近似自問自答般地低聲道:「你說,草木成精可能性大不大呢?我覺得這蓍草,恐怕是借著我小師侄的血肉靈力,開了靈智。可我還沒見過草木成精的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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