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禦書房出來,沈惜澤抬頭望了望天,眼睛裏閃過一絲落寞。


    “見過沈少卿。”


    沈惜澤凝眸看了看走來的小太監,不是皇後身邊的,“公公可是有事?”


    “惠妃娘娘特備下了美酒讓小的來請您去長秋殿一敘。”小太監笑著說道。


    沈惜澤聞言微微皺眉,但很快便恢複常態,隨即點點頭,跟在小太監的身後往前走去。


    到達長秋殿門口時,聽到裏麵有個嬌俏的女音頤指氣使地指揮這婢女在做事。


    “娘娘,沈少卿來了。”


    “錦煊哥哥來了。”殿內跑出來一個少女,臉上帶著難以抑製的笑意。


    “四公主殿下。”


    “錦煊哥哥不必多禮,快請裏麵坐,母妃已經等候多時了。”


    沈惜澤朝她福了福身,然後邁步走進大殿中,隻見崔惠妃坐在軟榻之上,手裏拿著本書翻閱著。


    \"臣參見惠妃娘娘。\"


    \"沈少卿不必多禮。\"崔惠妃起身,笑吟吟地招唿著沈惜澤坐下,讓婢女給沈惜澤倒酒。


    沈惜澤沒打算在這裏用膳,隻是開門見山問,“不知娘娘召喚臣來此所為何事?\"


    崔惠妃抿了一口茶,然後將目光投向沈惜澤。“本宮聽聞近日沈少卿為了崔澎的事不分日夜地奔波,實在辛苦,所以今兒個特意命禦膳房備了酒菜請少卿大人一敘。”


    “查案本就是微臣的分內職責,能為崔老板“洗刷冤屈\",臣自當竭盡全力。\"沈惜澤客套疏離地說。


    崔惠妃輕咳了兩聲,然後緩緩開口,\"少卿大人不必客氣,這次多虧你和你那幫同僚的幫忙,否則本宮還真是無計可施。\"


    穆晗綺則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看著麵前這個男子,心跳得厲害。為了掩飾尷尬,她趕緊給沈惜澤夾菜,“錦煊哥哥剛從禦書房出來肯定還沒用膳,這些都是你愛吃的,你嚐嚐。”


    崔惠妃看著自家這小公主那副殷勤的模樣,心底無奈,假意咳嗽,但麵上卻依舊掛著慈祥的笑容,提醒道,“綺兒注意舉止,莫要失儀。\"


    穆晗綺臉色瞬間變成苦瓜色,她咬了咬牙,放下筷子低垂著頭站在一旁。


    沈惜澤並沒拿起筷子吃東西,而是對著崔惠妃拱了拱手,\"娘娘請恕罪,娘娘費心準備的這桌酒菜臣實在受之有愧,臣還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見他要走,穆晗綺急了,“錦煊哥哥是要去看沈三小姐嗎?你不如用了膳再去也不遲,她現在還在留堂呢,恐怕還沒迴房。”


    “留堂?”沈惜澤蹙了蹙眉頭。


    “對啊,今日最後一堂是鍾先生的課,沈三小姐想來不擅長作畫,想必是今日交上去的課業不合格,所以鍾先生才把她一人留下,此時定是還在“勤加”練習呢。”穆晗綺撇撇嘴,說話的語氣帶著濃濃的諷刺意味。


    沈惜澤沒有理會她,轉身就要走,穆晗綺想要追上去,可見崔惠妃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她也不敢過於任性,隻能眼巴巴地望著人離去。


    沈惜澤走後,穆晗綺的興致瞬間沒了,崔惠妃見她失落的樣子,雖是於心不忍,可還是坦白地提醒她,“沈少卿雖年輕有為,可終究不是駙馬的合適人選。”


    “母妃這話何意?”穆晗綺有些不服。


    \"綺兒,難道這麽多年你還沒看出來沈惜澤他對你並無意?為何還要這樣執著,這上都優秀的男兒何其多......”


    穆晗綺卻打斷了她的話,“再多又怎樣,都比不上錦煊哥哥。”穆晗綺神情恍惚,瞬間仿佛又迴到了十歲那年,那時她貪玩爬牆閣樓,險些從閣樓上摔下,幸得沈惜澤路過將她接住,兩個人就這麽拉扯著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她的臉擦破了,額角也磕破了,年僅十五歲的他卻一直護著她沒有鬆手,又讓宮人去請禦醫,確認她無恙後才離去。那雖然不是她第一次見沈惜澤,卻是第一次近距離和他接觸,原本就對他有懵懂的好感,自那以後這份好感便更加肆意生長……


    這些年一直追隨著他的腳步,盡管這份感情一直沒有迴應,可她總覺得自己是公主,總有一日要選駙馬,而他隻想要沈惜澤做她的駙馬,如果他不願意那便求父皇下旨賜婚,總之這世間沒有什麽她得不到的。


    \"綺兒!\"崔惠妃有些生氣,這丫頭平日驕縱慣了,便以為生在皇家這世上之事都能如她所願,可卻忘了有時候生在皇室也並非全然如意的。


    “母妃,你說為什麽,為什麽錦煊哥哥他就是不肯看看我,綺兒到底哪裏不好?為什麽您和父皇都不肯幫幫綺兒。”穆晗綺鮮少哭,從小到大有父皇母妃寵著,想要的幾乎就沒有得不到的,可獨獨喜歡沈惜澤這件事,沈惜澤本人不願意,每當給父皇暗示時他也裝作不知道,如今連自己的母妃也勸自己放棄,讓她怎麽甘心?


    “沈惜澤很快就會定親了,他的母親已經為他選好了親事。”崔惠妃淡漠地說道。


    穆晗綺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是誰?\"


    “是翰林院學士遲年獨女遲棲。”


    “她?”穆晗綺迴憶道,這些來伴讀的世家女她就沒幾個正眼瞧過的,畢竟也知道皇後辦這個學堂的原因是什麽,如今想起來是有那麽一個叫遲棲的人,很是低調。“錦煊哥哥同意了?”


    “不管他同不同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旦定了,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崔惠妃這句話讓穆晗綺有種心堵的衝動,“現在不是還沒定親嗎,兒臣去求父皇。”


    “不許去。”崔惠妃叫住她,“就算你去了,就算你把他們的婚事攪黃了,你父皇也不可能同意你嫁到沈府去。”


    \"為何不可能?父皇不是最疼綺兒的?\"穆晗綺不解地問。


    “你還小,很多事你還不明白,聽話,把沈惜澤忘了,以後父皇和母妃會給你選一個更好的夫婿。\"崔惠妃語重心長地說道。


    穆晗綺沉默,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碗裏的飯粒,一顆心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喘不過氣來。


    沈惜澤出了長秋殿,直接往淩雲殿去了。


    到達墨雨軒的時候便見一個白衣高大頎長的背影站在少女身後,時不時地彎腰指點著什麽,兩人似乎並未察覺身後有人靠近,專心地做著自己的事。


    “你們在做什麽?”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冷喝。


    沈惜辭抬頭,隻見沈惜澤正在門口,她趕緊站起來看向沈惜澤,“二哥哥,你怎麽來了?”


    沈惜澤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什麽叫他怎麽來了?他還不能來了?“我不該來嗎?”因著崔澎的事,他最近進宮比較頻繁,每日從禦書房出來後都想來淩雲殿看看,可想著趙氏的提醒他又克製住了自己,克製自己不要來得太頻繁。


    他好久沒看見她了,心裏的想念愈發濃烈,今日好不容易散值早,穆晗綺說她被先生留了堂,自己便趕了過來,誰知道剛到門口便看到這樣的情形,雖說倆人之間並未發生什麽親密的舉止,但沈惜澤卻還是覺得礙眼得很,上次沈惜辭說送藥給這位鍾老板的事又突然湧現在他的腦海,他們怎麽能這麽快就熟悉了?自己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是又去結交認識了多少人?


    “我們自然是先生輔導學生功課。”鍾寒舟坦然大方地走過來,滿麵春風地看著沈惜澤,遂地那眼角餘光又瞄著沈惜辭。“倒是沈少卿怎麽今日有空來淩雲殿了?”


    \"自然是來接舍妹下學。”沈惜澤看著他,用理所當然地語氣迴道。


    \"好了,今日的課業算是補完了。”鍾寒舟這才滿意地看著眼前給沈惜辭完善的畫作,“雖是不能太出色,不過交差足矣!既然你兄長來接你了,沈三小姐便早些迴去吧。”


    “走吧!”沈惜澤望向沈惜辭。


    \"哦。\"沈惜辭應道,便跟上他的腳步。


    “哥哥今日怎麽想起來看我了?”沈惜辭問,她其實知道沈惜辭最近常進宮,可那麽多時日以來都沒來淩雲殿一趟,今日突然來了不禁覺得奇怪。


    沈惜澤停下腳步,深深看了一眼沈惜辭,隨即便轉開目光,\"方才去了在長秋殿聽四公主說你被留堂了,所以過來看看你。”


    “長秋殿?是因為崔澎的事嗎?”沈惜辭問,這些日子崔澎的事她有所耳聞,聽說起初是崔澎逛百香樓折磨死了青陽縣丞被拐的女兒,後來調查出來說崔澎是無罪的,一切都是那老鴇故意陷害。


    “你知道了?”沈惜澤微驚,他本不想讓沈惜辭知曉這件事。


    \"恩,知道一些。\"沈惜辭迴答,\"所以崔彭真的是被冤枉的嗎?\"


    “......”


    沈惜辭擋到他麵前認真地看著他,見他不語,心中了然,卻有些不解,“哥哥為什麽要替他掩飾?”


    沈惜澤沒有解釋,隻是道,“也不知皇後何時會放你們出宮。”


    見他不想說,沈惜辭也不勉強,“估計等選定了太子妃後便會放我們出宮了,到時候哥哥記得來接我。\"沈惜辭微笑。


    \"窈窈,恐怕哥哥到時候不能親自接你迴府了,哥哥......要去遼州了。”


    \"去遼州?\"沈惜辭腳步一僵。


    “嗯,方才在禦書房陛下已經下旨,等開年和崔氏的商隊一起出發。\"


    想到崔氏和遼州,沈惜辭腦海裏便浮現出原書沈惜澤淒慘的結局,有些心慌,拉住他的手,語氣帶著懇求,“哥哥不能不去嗎?”


    見她擔憂的神情,沈惜澤心頭隱隱刺痛,她在擔心自己的安危嗎?看她的表情仿佛那麽篤定,仿佛他去遼州一去再迴不來了似的,他溫柔一笑,\"放心吧,哥哥不會有事的。\"


    沈惜辭搖搖頭,不,他不知道自己此去兇多吉少,有去無迴,可她卻不能將這些告訴他。


    見她如此堅決地拒絕,沈惜澤有些心疼,\"為何?你不希望哥哥去嗎?\"


    “遼州裏上都那麽遠,人生地不熟的,又沒有個親人在身邊,我怕哥哥照顧不好自己。\"沈惜辭解釋,\"更何況......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沈惜辭頓了一下。


    沈惜澤怔怔地看著她,每次談到這個話題她都會變得很不對勁,可她到底是哪裏不對勁自己又不知道,於是道,\"這不還早嗎,等過完年才啟程呢,別擔心了,你放心,我定會平平安安地迴來的。\"


    沈惜辭望著他,仿佛在確認什麽。


    見她還是不放心,沈惜澤才解釋道,“還記得哥哥之前跟你說過我常反複做的那個噩夢嗎?”


    “嗯!”沈惜辭點點頭,沈惜澤說是曾經跟隨沈冀去遼州曆練,迴來便開始噩夢纏身,“難道哥哥是想趁這個機會去查找自己噩夢的根源?”


    “是,大夫說若找到與夢中有關聯的人事物,或許能解開這個心結,那一切就都會好轉。”


    “所以哥哥現在有眉目了?”沈惜辭覺得興許他如今找到了一些線索,所以才這麽堅決地要去遼州。


    沈惜澤迴道,“也算有一點,但一切還需從頭查起。”想起那枚藍色的扳指,心裏的疑惑更加深了,自己夢裏的場景到底有沒有真實發生過,夢裏的婦人是誰?這個崔澎戴的那枚扳指怎麽和夢裏婦人掉落的如此相似?早先問他扳指來曆的時候崔澎的眼神便有些躲閃,若能能從他身上開始查,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真相……


    良久,沈惜辭才點點頭,她心裏雖不想他去,可又覺得原書中沈惜澤能那麽瘋狂地對待崔氏一族,難道是和他的噩夢有關?況且沈惜澤應該也不想一輩子被噩夢纏身,如果這樣的話自己又有什麽理由去阻止他調查真相呢?“那你去了遼州一定要按時寫信迴來,一家人都等著你呢。”


    “好……”沈惜澤爽快地應下,少女能如此關心自己的安危,他很開心,所以又怎麽舍得不安然無恙地迴來呢!


    一路走到眾人休憩的大觀園,沈惜澤總覺得時間好短,他想送她到天然居,可又覺得不妥,於是便止步於大觀園門口。


    “沈惜辭看這裏!”


    剛踏進正門的沈惜辭望過去,便見謝初桐一個雪球扔過來,人還沒反應過來,在門口的沈惜澤三兩步進了門將沈惜辭護在懷中,雪球砸在他的肩上滾落。


    “沈少卿?”謝初桐慌了,方才雪球扔得太快,都沒注意看沈惜辭幾步開外站在門外的沈惜澤。完了,完了,她這一砸把沈少卿打了,自己這是造了什麽孽?


    \"哥哥沒事吧?\"沈惜辭慌忙推開沈惜澤檢查。


    \"沒事!\"


    “沈少卿,對不住,我的本意是想和沈三小姐開個玩笑,卻不想砸中了你。\"


    不遠處另一個少女似乎發現了什麽,朝著他們走過來。“沈三小姐沒事吧?”


    “遲小姐我沒事。”沈惜辭微微笑道。


    問候完,她又看見沈惜辭身旁的這個男子,心裏忽然漏了一拍,他就是沈家二公子、大理寺少卿沈惜澤?以前在閨閣隻聽過他的名字,隻知道他如何出眾,當時遲棲就想有那麽出眾嗎?後來皇後娘娘邀請了她們母女進宮赴宴,沈大夫人和她的母親相互很是聊得來,一來二去,兩家似有結親之意,如今見到了真人,她竟覺得有些緊張。


    沈惜澤知謝初桐無意,一個雪球也不至於受傷,因此也並沒有追究,隻是衝著她們淡淡地點頭致意。


    沈惜辭看遲棲的眼神便覺得有些氣氛異常了,便跟沈惜澤介紹道,“哥哥,這位就是翰林院學士之女,遲棲,遲小姐。”隨後又跟遲棲介紹,“遲小姐,這是我二哥哥沈惜澤。”


    “沈少卿有禮!”遲棲這才迴過神,朝著沈惜澤行禮。


    \"遲小姐有禮。\"沈惜澤也是頷首示意。此處是女學生的院子,他不便久留,送了沈惜辭迴來便準備離開,“窈窈,你好生休息,時辰不早了,哥哥該迴去了。”


    \"嗯,哥哥慢走!\"


    待沈惜澤離開後,沈惜辭於是隨手在地上捧了一捧雪團成雪球朝謝初桐丟過去,


    謝初桐見雪球飛過來,急忙往一旁躲閃,嘴裏嘟囔,\"喂,你竟敢偷襲我。\"


    “這不是你先偷襲我的?”沈惜辭嘴角帶著一絲促狹,\"我這是正當防衛啊。\"


    \"哼,算你狠!\"謝初桐也不甘示弱地撿起地上的雪團成雪球迴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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