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她有起床氣,但沒想到這麽嚴重。


    驚訝一瞬後,男子想明白了原因。


    “你可以稱我入侵者,外來者,甚至神主……”


    “又或者,界之律者·歸墟。”


    聞言,忘憂散去殺意,隻有一片四葉草留在指尖,又很快墜落,消弭。


    這些,外來者都不知曉,一直旁觀的意識卻目睹了。


    『她在做什麽?』


    『留下印記,指引世界泡之外的自己。』


    衍之律者並不是表麵那般輕鬆接受自己是虛影的事實。


    ……


    “律者,無論屠殺生命還是破壞文明,都不是你我自由意誌的決定,而是崩壞,和祂施加給我們的毀滅欲望!”


    “我們應該成為自己,而不是什麽存在的使徒!”


    荒廢的城市中,持刀少年淩空而立,而忘憂卻隻是頗為無聊地蕩秋千。


    “你的心已經偏向人類了。”


    她呢喃著,站起身,神情冷淡。


    “我暢遊在許多人的思維間,你們的情緒,溝通,一覽無遺。”


    “哪怕此身降臨時間並不長,但我想,我還是很了解人類的,而一直以人類身份共處了二十年的你呢?”


    ”你還在相信世界是一個巨大的童話故事嗎?還覺得人之初性本善?”


    “屠殺?我創造出來的新生命,被你們成為衍生者的存在,沒有經曆你們的屠殺嗎?它們也是群可憐的孩子呢,難道除了人類,別的生命生來就是該死的賤命嗎?”


    “好了,你的立場我不關心,但攔在我麵前,就等死吧。”


    她沒興趣和敵人辯駁,話多了些,隻是試探。


    忘憂能察覺到,眼前的少年律者,本該是一頭更為兇殘的野獸,隻是被什麽人強行篡改思維,讓他堅定為人類而戰。


    也正是因為那人知道他的破壞力。


    想到這裏,忘憂又極具嘲諷意味地瞥了一眼,他所謂的自由意誌,就連他自己都不曾擁有。


    真好奇,把這少年打迴原形,這個世界的人類又會如何麵對他呢?


    ……


    衍之律者第一次降臨,很快被顧硯消滅,戰鬥的餘波摧毀數座聚集地。


    衍之律者第二次降臨,以意識承載體的位置聲東擊西,奪取到劫雲權限,一連十三發反物質炸彈將幸存者屠殺過半,後被顧硯消滅。


    衍之律者第三次降臨,顧硯及時趕到,她卻利用假死跟隨潛入人類大後方,顧硯不得不親手殺死那些被操控的傀儡,包括他的親友、上司、已故戰友的家眷……


    ……


    “是我害死了他們,是我害死了他們……嗎?”


    少年從夢中驚醒,觸摸臉上的冰涼,是淚。


    明明一次次敗在他的手中,那名女子,還是成為他的噩夢。


    『你還相信世界是一個巨大的童話嗎?』


    顧硯當然不相信。


    咚咚咚!


    “先生,您的會議。”


    “知道了。”


    他梳洗好,換上整潔的衣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頹廢,憔悴……那些人的死並不是他的錯,但內疚還是壓在他的身上折磨、摧殘,將少年的朝氣驅逐。


    笑一笑吧……你是人類的倚仗,這般脆弱,可不像個樣子。


    於是,少年笑了,嘴角揚起,但鏡子中的自己卻是說不出的邪異。


    像品嚐血腥的野獸,對待對手最大的肯定,便是咬斷咽喉後的嗜血一笑。


    顧硯很疑惑,這不是他,卻又在心底肯定,


    這就是他。


    ……


    “顧先生……不,顧硯。”


    “屢次三番讓律者逃脫,忘憂至今仍在外逍遙,而我們的同胞,我們的戰友,卻不斷付出生命。


    上一次,你有能力遠程破壞劫雲係統,為何直到六小時後,才有所行動?”


    顧硯無精打采,怔愣了好久,才迴答:“因為我不知道……忘憂本尊就在我身邊,她偽裝成一個小女孩……”


    她很惡趣味,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折磨顧硯,甚至用自己的死亡擊潰他的憐憫。


    “你明明可以救下更多的人,先生,你的行為不是正義感所使,而是愚蠢。”


    被律者硬生生拖延六個小時,還不知情,怪不得批判顧硯的那位官員說話如此直接。


    “這一次,忘憂有能力直接強攻大後方,卻選擇假死,在我們看來並不合理,但如果……”


    如果她是為了洗清顧硯的嫌疑,讓他在別人心目中仍然是位英雄,並為後續的戰鬥失利開脫,那就合理了。


    會議室內,眾人竊竊私語,看向他的目光帶著審視。


    顧硯大怒:“注意你的言辭,我沒有勾結律者!”


    女官員並沒有反駁,而是慢條斯理倒了杯茶。


    “我相信您是人類堅定的盟友,沒有人能否定顧先生長久以來的貢獻。”


    外麵有些亂,警報聲被隔絕在會議室外,顧硯聽不清。


    “律者又來了,全體人員……”


    他抿了口茶,看向杯中自己的倒影。


    “但你可能累了,這不是你的責任,律者還是人類,戰友還是敵人……其實都沒那麽重要,對嗎?”


    “我知道,劫雲那次不怪你,那個小女孩滿足了你『正義』的立場,除此之外,死再多的人又有什麽呢?”


    “你需要的是真正的善嗎?不……你隻需要別人眼中的善,以及自己表現出來的善,以至於不敢暴露真實的自己,不敢讓自己擁有真正的自由意誌……”


    “是誰在束縛你?親愛的顧先生,哪怕是被束縛的律者,也無需對人類在意。”


    “畢竟你的心,你的自我不會騙人,如果你沒有勾結律者……那麽我又是如何站在你麵前的呢?”


    再抬頭,顧硯赫然發現,那名官員已經不見,站在他麵前的,是那名一直出現在他噩夢中的女子。


    忘憂。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意外的是,再次麵對她,顧硯並沒有什麽畏懼和憤恨,內心的掙紮已經不允許他再度關心別人。


    忘憂滿意地看著他,看他扭曲、懷疑自己。


    “其實,每個人的心裏都住著一頭野獸,那同樣也是我們原本的模樣,又何必再去逃避,再去畏懼呢?”


    “你被人左右了思想,束縛了意誌,導致身為律者的你遲遲無法認清自己,知己知彼,如果連前者都做不到,又談何百戰不殆?”


    “接受真正的自己吧,哪怕他是一頭野獸……沒有人能一直正確,也沒有人能一直強大。”


    顧硯漸漸失神,萊文斯的強行篡改使得他人格缺失,精神異常……老虎的身軀,怎麽可能與綿羊的靈魂相融?


    “我……”


    忘憂捧起顧硯的臉,輕輕一吻落在額頭。


    “嗬嗬……這樣才對,接受自己,接受力量……你被束縛了意誌,而我在束縛之外。”


    “我答應你,一同向世界的主人質問。”


    “我們,為何要接受他書寫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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