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趙,晚上一起去喝點?”


    手頭工作忙完,已經是又一天的黃昏,在返迴聚集地後已經得到了足夠時間休息,以異能者的體質,趙齊才並沒有多累。


    “抱歉,我現在不太喜歡熱鬧。”


    用了兩天時間,把組員們送迴家,趙齊心情複雜,更沒有吃喝玩樂的心思。


    “嘖,別愁眉苦臉的嘛,現在這局勢,死人太正常了,沒必要自個兒難受,能快活一天是一天,沒準下一次就是自己了,死了都憋屈。”


    又有人在一旁附和道,


    “咳咳,聽起來有點不吉利,但確實就是這麽個理!”


    在這迫近的災難下,人命像路邊隨處可見的野草那般不值錢,任何人都一樣,異能者、普通人,全都被“死亡”這一可怕未來,壓得喘不過氣來。


    但害怕,逃避,並不會讓死亡晚些到來。


    尤其是衍之律者事件後,人們更意識到了這一點。


    或許,把負擔暫時拋卻,去享受一個正常人類應有的樂趣,才是他們這些隨時都要準備送命的人,應該向往的。


    “那……好吧。”


    ………………


    趙齊有些後悔了,他這種場合參與的少,有些不習慣。


    幾十號人,不全是異能者,湊在一起喝酒侃大山,他們之間不一定認識,但聊的來這些都無關緊要。


    誰都不知道這條命還能保多久,難得的休息時間,有親人的都在家窩著,他們這種無依無靠的,隻能抱成一團。


    那兩個不靠譜的組員,早就不知道看到哪個老熟人跑到別的酒桌上,隻剩下趙齊自己吃吃喝喝。


    也無所謂,迴到駐地,也隻是找個地方喝悶酒,在這他還能聽聽別人吹牛。


    “嘿,你是沒見那怪物,為了把隊伍打散,一巴掌,就把六十多層的大廈拍倒,想砸死勞資!”


    “這!我靠,這力量能舉起火車了吧!大哥,那你怎麽活著出來的?”


    好奇又震驚的聲音帶著朝氣,像是未經風雨滄桑的萌芽。


    不出意外,是個新兵,到這來也隻是好奇這些前輩的經曆。


    “嗨呀,小子,戰場上可不是誰力氣大就穩贏,要動腦子,偏偏那些怪物沒什麽腦子,勞資解決它們,根本不費多少力氣。”


    迎著新兵崇拜狂熱的目光,那人淡定倒上一杯酒。


    “那大哥,要是碰見有腦子,還特別厲害的怪物,該怎麽辦?”


    “呃……”


    見他語塞,一旁看熱鬧的打趣道:“怎麽辦?這年頭風光大辦不太現實,隻能說小兄弟,我們會記住你的!”


    “哈哈哈!”


    異能者們嘻嘻哈哈,那新兵顯然不太理解前輩們豪爽的性情。


    想著在災難的陰雲中發光的人,是無法理解從那片地獄活著出來,是多麽不容易。


    一旁的趙齊又倒上一杯,他曾經也以為,擁有特殊能力的他,怎麽也會混出名堂,卻不曾想千千萬萬的人都是如此。


    拚盡全力,出人頭地,才有了資格走入戰場,然後成為圍剿律者,抵抗災難時留下的一具具無名骸骨。


    他和那新兵並不遠,隻隔著酒桌和三兩個路人,隻有不到一年的光陰,但他們中間,卻是慘劇,離別,枯骨。


    一年,他家破人亡,漂泊在災區和聚集地之間,眼睛不再有光,雙手長繭,臉上的疤痕無法褪去……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經成了大叔。


    現在,趙齊也是前輩了。


    “趙老弟?”


    他抬起頭,眼底的情緒瞬間消散。


    “老周?你還活著!”


    “你小子別咒我!”


    見趙齊一個人在角落獨飲,老周也加入進來。


    他們並不是老友,認識的時間很短,但卻是實打實的生死之交,進入澳洲時趙齊負責開路,老周負責鋪設抑製器,兩人配合默契,在那段煎熬的時間,一起衝鋒陷陣。


    不過在一次行進隊伍遭到衍生之實襲擊後,老周就被人抬了下去,再也沒上場。


    “什麽八字,命這麽硬?”


    當初趙齊可是親眼看見,麵前的人被破碎的攻擊切開,身軀上下分離。


    “嘿嘿,不然你以為,我憑什麽敢往前衝,生命力強,區區小傷,躺幾天就好了。”


    老周直接幹了整杯酒,趙齊往一旁挪了挪,生怕酒從傷口漏自己一身。


    “你還是……少喝點吧。”


    雖然知道有異能,但被腰斬後這麽快能恢複如初,甚至坐在一旁喝酒還是很離譜。


    老周時不時捂著傷口皺眉,趙齊關心勸告幾句都被“沒事”打發,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更多還是聽別人嘮嗑。


    “這種日子,倒也沒那麽差,就是不知道還能有幾天。”


    “剛過了衍之律者這一關,怎麽也得消停一段時間吧?”


    “那可說不準。”老周過了過酒癮,就沒再多貪幾口,他的傷沒有自己說的那麽輕鬆。不知道是由於疼痛還是不方便透露,壓低了聲音。


    “這次鬧得比之前都嚴重,不是休養生息能休養迴來的!


    你可能還沒聽說,不過等著瞧吧,幾大聚集地都快維持不住了!


    更別說那些幸存的中小聚集地,最多兩個月,散的散,亡的亡!”


    澳洲徹底成為絕地,剩下三大聚集地出血出的厲害,但快撐不住了……


    “老周,你這有點危言聳聽了吧?那麽多強者又不是吃幹飯的。”


    見趙齊狐疑,老周靠近了些。


    “你說得對,現在我們確實不缺強者,但不是哪裏都和京都聚集地一樣人才濟濟,那些稍小一些的聚集地沒有人常年坐鎮。


    就算有,作用也不是很大,澳洲和我們這裏並肩,不一樣讓律者滅了?”


    “那……”


    “你以為我替高層瞎操心呢?嗬嗬,聽說為了解決這個局麵,各個區域要搞一次大規模合並,開疆拓土,到時候物資、建設、護送,哪個不需要我們這些人出力。


    目光放長遠些,確實是好事,畢竟不少兄弟調來調去迴不了家,但髒活累活可少不了。”


    老周長歎一聲,象征性地強調兩遍小道消息不可信


    “嗐,這麽看來,能聚在這喝酒還真是難得,可惜我沒了親朋好友,組員也死了個幹淨,不然我該趁現在陪陪他們。”


    他有些醉了,情緒起伏不定,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眶通紅。


    “晚嘍,晚嘍……這條命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活不出什麽滋味來。”


    “趙齊,你還有認識的人吧……好好珍惜。


    死過一次的感覺真不好受,它來的那麽突然,連後悔的時間都不給人留。


    不是誰都能像我這樣活下來,所以,


    去告別一下過去吧,趁現在還有時間,趁現在還活著!”


    趙齊想說些什麽,但對上老周那變幻不定的神色,又咽了迴去。


    愧疚、懊悔、懼怕,以及像極了死人的空洞。


    他有些駭然。


    滴噠——


    些許血腥味衝散酒氣,不知何時,老周的傷口再度流出鮮血,淌在酒桌下。


    “老周?老周!”


    然而對方隻是重重拍了趙齊兩下,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很快有人把老周拉走,眾人對於這種傷員貪酒的情況見怪不怪,但趙齊內心卻很難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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