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橫摸黑迴的宿舍,一進客廳就看見穿著白色絨毛睡衣的簡小從窩在他唯一整潔幹淨的單人沙發上,她已經睡著了。


    沈自橫走近了些,預備把她趕走。


    他家的單人沙發正好放置在客廳裏那盞亮堂堂的大燈下,那燈那光射在簡小從的臉上,沈自橫看見她的臉很紅,很紅。紅臉上那張半張著的嘴巴卻慘白得嚇人,與臉色形成鮮明對比。


    心弦似是動了一下,沈自橫鬼使神差的從褲子口袋裏伸出那隻手,輕輕的按在了那張亂發盤錯下的額頭上。


    她發燒了,燒得不輕——這是沈自橫的認知。但他不打算管這女人的死生問題,於是,他抽開手去準備弄醒她。沒想到這一抽開,那女人就緊接著抓住了他的手,邊抓還邊往自己額頭上放,然後那張原本微張著的嘴漸漸吐出字來,「不要走,不要走,好舒服,好舒服。」


    簡小從這反應這舉動促得沈自橫嫌惡的抽手,力道很大,大到簡小從被毫不溫柔的弄醒,在她還致力於瞠大瞳孔尋找焦距的時候,沈自橫冷漠的聲音便從頭頂上空傳來,「你發燒了,要看病趕緊去,別死在我這裏。」話一說完,他便再也沒有吝嗇一個眼神,轉身就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並響亮地甩上了房門。


    這一道巨大的關門聲後,簡小從完全驚醒,當然不止是生理上的驚醒,還包括意識思維上的覺醒。她忽然想起,她和那個甩門的男人是根本不熟的兩個人,不止不熟,她還和他有節。想著這男人竟也是個這麽睚眥必報的人,她不禁心生鄙夷,對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就是幾個「狠踹」的動作,最後實在捱不過發昏的腦袋,她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便離開了沈自橫家。


    出門前,她又發誓:再也不要進這屋子半步。


    事實上,自從沈自橫出現在她的生活裏,她這些所謂的「毒誓」都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功,她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前陣子也是在這間房子裏,發過同樣的誓。


    第六場


    十二月初的一個晚上,c城迎來了第一場冬雪,古語說得好,「瑞雪兆豐年」,對簡小從來說,這卻是一場災雪。


    傍晚她下完課迴宿舍的時候,又是習慣性的在樓下仰望自家陽台,手裏還提著一個外賣盒。這不仰望不要緊,一仰望……她便在沈自橫家的陽台上看到了自己那件白色的胸衣,正大喇喇的掛在伸出來的晾衣杆上,借著頭頂那盞路燈的照耀,她清楚的看見那胸衣前麵那對蝴蝶結還在空中迎著暗夜裏的冬風飄揚啊飄揚。


    看完這一幕後,簡小從臉都綠了,「噔噔噔」跑迴宿舍,用盡晾衣架、掃把等一切長過手臂的工具去打撈那件「胸器」,十幾分鍾後,未果。


    其實她很想幹脆一點放棄那件破玩意兒,如果真放棄了,被沈自橫看到,未必就會認為是她的,況且冬風不歇一刻的唿啦啦的吹,沒準兒明天一大早它就會飛去更遠的地方。


    可是,簡小從沒有那麽幹脆,因為這件bra已經是她唯一一件還幹著的胸衣了,這幾天氣溫低,又沒有洗衣機可供甩幹,她洗好的衣服一般掛出去就直接凍成冰條了,而現在這件正掛在沈自橫家陽台上的胸衣是一件已經曬了兩個禮拜好不容易曬幹的僅存碩果。


    簡小從手扛晾衣架,睜著兩隻巨大的眼睛,悲哀的眺望著還在風中飄揚的胸衣,忽然就萌生出了一種想哭的欲望。


    簡小從很相信「事在人為」。目測了一下她家陽台和沈自橫家陽台的微小距離後,她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爬陽台。是的,下一秒她便豪邁的扔下了手中的晾衣架和掃把,拍了拍凍得發紅的手,搬了張客廳的小椅子,「吭哧吭哧」就先爬上了自家陽台,然後再爬向沈自橫家的陽台。


    簡小從「爬功」其實不賴,她小學初中那會兒,一到體育課她就基本是在單槓雙槓上掛著的,那時候簡爸爸簡媽媽給她蓄了個短髮,那種調皮的樣子讓簡小從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被同學們當做「小男孩」來對待。何忘川的房間裏至今還掛著一張簡小從那時候的黑白照片,放大版的。


    所以,「一級爬手」簡小從同學沒多久就爬過了自家陽台爬上了隔壁陽台,飛快的從晾衣杆上撿迴了胸衣,正握住已經被夜風吹得拔涼的它在手上起身時,眼前忽然緩緩飄過一片白盈盈的東西,在黑暗無邊的夜裏,這白盈盈的東西越飄越多,越飄越厚……


    簡小從眼都直了,忘情的驚唿,「下雪了!!」


    c城不常下雪,即使下,也隻是下幾顆小雪子。不過,隻要天公肯降下幾片雪,c城便會美不勝收。昨天晚上簡小從還在網上和何忘川討論c城冬天會不會下雪,今天,她便如願的在別人家的陽台上紮實的欣賞了一迴雪來時的情景,她呆愣了……


    「哢呲……」是老式推拉門刺耳的摩擦聲,驚醒了沉浸在黑夜和白雪兩種色調裏迷失了自己的簡小從,她受驚的迴頭,看到的是個穿著睡衣半敞著胸膛的陌生男人,這氣溫低得直懾人命的晚上,那男人這樣的打扮竟是一點也不冷的樣子,隻是睜大了眼睛看著簡小從。


    突然,男人大聲地轉迴頭對著門裏說,「沈自橫,你家有小偷。」


    簡小從張大了嘴,半天沒有合上,再合上時,吞下了一大口驚恐的口水。


    推拉門裏有拖鞋踢踢踏踏的聲響和不知道什麽物件倒地的雜音,不多時,沈自橫便出現在了門口,屋裏的光把他修剪得格外清晰,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薄薄的暖光,目光掃到簡小從時,他的眼裏立馬寫上了疏離和排斥。倒是他身邊站著的那個不嫌冷的男人,嘴角泛起深邃的笑意,痞痞的扔來一句話,「你來沈自橫這裏是偷什麽,偷你手上那東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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