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葉半青黃。小春此去無多日,何處梅花一綻香。


    符寶十一年十月,立冬。


    江湖上發生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那位劍子大人公然叛出劍庭,成立武堂,將各大門派的驕子作為人質。扣押於金陵城之中。


    對此,那位劍子……不對,應該是駙馬大人做出了迴應。


    “什麽人質,什麽扣押?都是汙蔑!”


    “他們在這裏上學,讀的是武塾,每年表現良好者還有獎學金呢。”


    聽到他的狡辯之後,江湖一片噓聲,傳到劍庭之時,卻是沒有任何聲響……


    “大哥,莫要再自責了。藍莊主的遺體我們已經收殮,四弟也前去吊唁過了。”


    莫問坐在莫觀的小院裏,看著幾天說不出話的大哥萬分心疼。


    莫觀神色黯淡,自從幾天前。藍疆遭姬夏斬首的消息傳到劍山,他心中五味雜陳。


    不僅僅是這件事,還有江湖新約,還有那個什麽武堂。


    整個江湖,現在都被自己這個徒弟攪成一灘渾水。


    “莫劍仙,不要再自責了。發生這種事完全是意料之外。”


    “況且,那畜生已然叛出劍山。此事我們定然不會怪罪到劍庭身上。”


    說話者是五蘊宗的錢垚長老,莫觀再次出世的消息他一得到,便馬不停蹄的帶著禮物過來劍山找他敘舊,以報當年救命之恩。


    但是沒有想到,豫州竟是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情。


    本以為隻是姬夏年少輕狂,想闖出一個比莫觀還大的名頭而已……


    他們前些日子還在討論姬夏到底能不能拿下賀靜山呢?


    結果沒幾天便傳來這幾件轟動江湖的大事。


    “是我對不起你們,教徒無方。”


    莫觀萬分後悔,他當初就該阻止姬夏。怎麽也不該讓他去做這些事情……


    “大哥……”錢垚與莫問再次出聲安慰,但是莫觀仍舊在愧疚裏沒有走出來。


    藍疆這個人他是聽說過的,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好漢,經常幫人調和各種江湖恩怨。頗有名望。


    如今死在姬夏手裏,莫觀隻感覺雙眼一黑。


    娶了個妻子,讓劍池被毀。收了個徒弟,更是捅破了天。


    他莫觀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麽孽……


    “大哥,想開一點,夏兒應該有他自己的打算。”


    “我也聽人說了,那藍莊主是自己送死。夏兒已經警告過他兩次……”


    莫聽難得的沒有附和確實二字。


    但是說出來的安慰話卻讓在場氣氛顯得更加尷尬起來。


    “好了好了,都迴去吧。讓大哥冷靜幾天。”


    最終還是莫問出手,將眾人都一一拉走,隻留莫觀獨自在這院中冷靜……


    直到深夜……


    這位久負盛名的莫劍仙依舊呆呆坐在院中石椅之上,生出一股無力之感。


    正值立冬,霜降微寒。小院中滿是結霜……


    片片白絮落在花甲老人身上,已然分不清是頭發還是飄雪。


    就在這時,


    一名黑袍青年不知何時出現在小院裏。


    他朝著莫觀走來,一步步在積雪踩出清晰鞋印。


    “先……先生?”


    莫觀抬頭,看向坐在自己對麵的高天君一陣訝然。


    他怎麽會來……


    “你徒弟完成了小治交給他的任務,小治說,讓我來徹底醫好你。”


    黑袍青年開門見山,對莫觀說出此行目的。


    “任務……?”莫觀聞言雙手顫抖起來,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老人的眼眶變得通紅,“就像上次一般?他去做事,然後請先生前來醫治我?”


    “嗯。”


    高天君抓起桌上已經略微結冰的茶壺,那茶壺瞬間冒起熱氣。


    他給莫觀也倒了一杯。


    “準備好了嗎?這個過程可能會有點疼。”


    黑袍青年端起茶水飲了一口,微微皺眉。感覺比起皇宮裏的禦用,還是差得太多……


    他隨即放下茶杯,再次看向莫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但是莫觀似乎並沒有在聽他說話,通紅的眼眶老淚縱橫。“先生,我不治了,我不治了。”


    “好吧。”


    聽聞莫觀的話,黑袍青年站起身來便要離開。


    “先生不問我為什麽嗎?”


    莫觀訝然,顯然高天君的舉動讓他有些意料不到。


    “我為什麽要問你。”高天君答。


    就算幫莫觀恢複修為,他也不過續命個幾十年罷了。這等壽命,在他眼裏簡直猶如白駒過隙。


    有什麽值得他來問的。


    “為什麽要問我?”對於這個迴答,老人沉默了片刻。但是又給不出高天君任何答案。


    是啊?為什麽要問他呢?


    “走了。”


    黑袍青年見到莫觀不語,茶又不好喝,瞬間也沒了什麽興致。


    “先生,先生留步……”


    就在這時,莫觀又叫住了他。


    “什麽事?”高天君微微皺眉,似乎有些不耐煩起來。


    怎麽眼前這個後生現在變得如此囉嗦,簡直與當年在大殿上對他拔劍之時判若兩人。


    “砰——!”


    “莫觀以此次醫治換一請求,若是來日劣徒衝撞先生,還請先生饒他一命。”


    背影略微佝僂的花甲老人跪地俯首,對著曾經的敵人屈膝軟語。


    一股難以言喻的恥辱感不禁湧上心頭,但是想到姬夏,莫觀又咽了下去。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高天君眯了眯眼,“我不跟任何人講條件的。”


    他覺得莫觀的腦子可能有些不好使。


    他為什麽會覺得,姬夏為小治做事,然後自己來醫治他,是一個條件呢?


    而且莫觀還打算把這個條件換成別的方式。


    他不會以為這樣做很有意思,很讓人感動,覺得他們師徒情深吧?


    對於這些生離死別的戲碼,高天君其實並不感興趣。


    他見過太多太多……


    “先生……”


    莫觀聞言難以置信的抬頭。


    沒有想到,他的風骨在這位先生麵前竟然得不到任何尊重。也沒有任何價值。


    他可從未跟誰下過跪啊,他本以為高天君會給他這個麵子。


    就在莫觀還要再說什麽之時,黑袍青年一句話打斷了他。


    “以你現在的境界,見我就如同井底之蛙見月。不知所謂。”


    “等你得道,見我亦是如同一粒蜉蝣望見青天。”


    “你明白嗎?”


    說完,高天君搖頭輕笑,身影消失在了這座小院裏。


    他並不打算跟莫觀浪費什麽時間。


    正如他所說,


    井底之蛙,不知所謂……


    莫觀竟然想用凡人的道理束縛於他。


    何其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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