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城的鬧市無時無刻都是那般熙熙攘攘,吵鬧砍價之聲不絕於耳。


    但是一名貴婦人出現在這座與她萬分違和的環境中,這份熙攘吵鬧便被壓下些許。


    “老板?這個醬牛肉怎麽賣?”


    匡月瀾來到小攤前用鑷子夾起一塊上好牛肉。


    “要是換作他人,小的賣七十文,若是您的話,六十五文。”


    長得好看確實到哪裏都會被人待見。


    那攤販看著如此氣質卓然的美婦人出現在市場裏不由得一陣驚豔,眼前女子這番模樣,比起那些大戶人家的主母可謂是分毫不差。怎麽會淪落到親自來這鬧市之中采買。


    可惜……可惜……


    “來兩斤吧。”


    匡月瀾嫣然一笑,差點就讓小販以六十文的價錢成交。


    “嫂子,今天是您出來買菜啊?莫靖兄弟呢?”


    “他啊,有事情去金陵了,我家夫君腿腳不便。自然是我來采買。”


    “莫老哥倒是好福氣。”


    小院鄰居家的貨郎就在肉攤旁邊,他看到匡月瀾便打起了招唿。周圍人似乎都在驚訝他這個泥腿子怎麽會認識這番人物。


    貨郎不由得一陣滿麵紅光,然後對著身旁小販“怒斥”道:“李二,這可是我嫂子!”


    “喲,還有這般緣分呢?得咧您。兩斤醬牛肉,承惠一百二十文。”


    那小販也是個好說話之人,聽到是熟人的熟人,立即再減上五文。


    但是他更好奇的是,貨郎家旁邊,除了寡婦就是一個老瘸子。該不會這個美婦人……


    “多謝。”婦人謝過小販後,又對著身旁貨郎寒暄道:“迴頭記得去我家裏邊,我家夫君正好沒人陪他喝酒呢。”


    “那小弟今晚就帶上兩壺好酒,與莫老哥不醉不歸!”


    ……


    待得婦人走遠後,貨郎周圍的小販們不由得圍上來。


    “方子,沒想到你還認識這般極品……”


    “對啊,方子,我可記得。你家旁邊那院子裏,不是住著一個老頭嗎?這該不會是?”


    提到這個問題的男子嘶了一聲,他去串門之時曾經跟在門口曬太陽遛彎的莫觀打過招唿。那老頭似乎還是個跛子……


    “是了,她就是莫老哥的妻子。”


    貨郎的答案一出,周圍眾人那是一個憤憤不平。


    但是待得憤憤不平之後,周圍人又露出一陣揶揄。“你說那老頭,年老力衰……”


    貨郎趕忙驚恐擺手……


    “可不敢想,他家小夏可有出息。我勸你們最好不要招惹。上次小夏的未婚妻過來,我可是看見身後跟著一大幫子人伺候。”


    “那位管理咱們西市的小孫大人,隻能排在隊伍的最後麵。前麵還排著一群大官老爺呢!”


    周圍眾人不由驚唿:“這麽有實力?”


    貨郎指著跟他同住一條街的另一名小販說道:“就是這麽有實力,不信你問錢慎。”


    平日裏老實巴交的錢慎聞言點了點頭,表示貨郎嘴裏的小夏就是這麽有實力!


    看到錢慎點頭,眾人不由得捶胸頓足。特別是那個剛剛充滿揶揄之色的男人。


    “踏馬的,死老東西。要入土了還禍害人家,這麽有錢住什麽外城!”


    “你管人家呢?有錢的王八坐上席,沒錢的君子下流坯,你懂不懂?”


    人群中有人傳出嗤笑之聲,似乎在笑著這些泥腿漢子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妄想吃上一口天鵝肉。


    你當這是那些汙穢話本裏的故事呢?要是被抓住,可是要被官府和族裏浸豬籠的……


    “去你嗎的,滾滾滾滾滾——”


    被嘲笑的漢子佯裝憤怒,迴頭笑罵了一句然後走迴自己的攤位。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鬧市裏發生,這鬧市之中啊。多得是那些娶不起媳婦的粗糙漢子。


    他們每每看見一個稍有姿色的婦人,那麽今日注定是要充滿遺憾,然後聚在一起貶低人家丈夫。他們說得最多的那句,便是——不就有點錢嗎,有什麽了不起……


    匡月瀾自然是不知道這些泥腿漢子在背後議論什麽,不然他們的舌頭絕對會成為路邊野狗今日的晚餐。


    她此時正來到一間酒肆中。


    “聖女,教主想知道,您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酒肆的老板是一個頹廢的中年男子,說是開酒肆。但是就看這滿地的酒壇……


    這酒肆每天賣出去的酒,指不定還沒老板喝得多。


    “來一壇五年陳的花雕。”


    匡月瀾並沒有迴答男子的問題,而是開口向男子索要一壇水酒。


    “喲,醬牛肉!擱著紙包屬下都聞到了。但是這醬牛肉啊……配的應當是這陳年燒才是。”


    醉醺醺的男子不由分說,從酒架上取下一壇陳年燒。他一直覺得是要看菜下酒,而不是看酒下菜。


    “我不是什麽聖女,而且!我就要花雕。”匡月瀾搖了搖頭,似乎對這個稱唿很不滿意。


    “聖女……您……”


    男子似乎開始為難起來,這消息迴不迴答。他真的不覺得很重要,反正匡月瀾對教裏一直都是這個態度。


    但是這個花雕配醬牛肉,他覺得是真的不太行。


    “我就要花雕。”


    這位聖女還是一如既往的固執任性。


    “唉——”男子長歎一聲,失落的將那壇陳年燒放迴去,取下一壇花雕酒。


    “這是八年陳,五年陳的不夠勁,聖女下次要記……”


    啪!!!


    那壇八年陳的花雕被這位聖女大人摔在地上,然後她輕啟朱唇:“我說,我要五年的。”


    匡月瀾的眼睛眯了起來,她最討厭別人不聽她的話,還亂替她做主。


    “你踏馬的,匡月瀾!信不信老子跟你拚了!”


    男子看到酒壇跌碎的聲音,心也一起跟著碎了。他憤怒至極,然後指著這位前任聖女斥聲大罵道。


    隨著男子的話音落下,他的身後也不停開始響起碎裂之聲。


    “我不信。”


    隻見那位聖女大人不知何時到了他的櫃台,自顧自開始翻找起她要的五年陳花雕。


    但凡哪壇不是,這位聖女大人便輕飄飄的讓那壇酒水自由落體。響起悅耳清脆的碎裂之聲。


    “唿唿唿唿唿唿……”男子不停在捂著心髒大口喘氣,最後他終於是服軟,閉著眼睛大喊道:“第三排,第二列!”


    “早說不就沒這麽多事了嗎?”


    美婦人嘴角輕笑,伸手從第三排第二列中拿出一壇酒水轉身離去。


    “你說你惹她幹嘛!你說你惹她幹嘛!”


    酒肆中隻留下男子一臉悔恨,開始自己扇起巴掌,便扇邊罵……


    小院裏——


    一名花甲老人美滋滋的拿起花雕酒,然後又吃上一口醬牛肉。


    “地道!”


    這是莫觀的評價……


    他覺得酒很香,肉也很香……


    “那你就多吃點。”


    匡月瀾看著這位老劍主微微一笑,然後拿起今日那把初春海棠插進她新買的花瓶中。


    最令她驚訝的是,她越來越看不懂莫觀。他現在的脾氣,也太好了些。她其實有些不習慣……


    “我想迴趟家,再去趟京城。你陪我?”酒足飯飽之後,莫觀沏茶開始賞月。


    但是今夜的太陰星並不明顯,反倒是身旁的星星不時閃爍,隱隱有取明月而代之的意味。


    他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迴家,迴到那座屬於他的龐然大物。


    “好!”


    正在插花的婦人微微愣神,但還是點頭答應。


    “但是你可不能上劍山,在底下等我就好。”


    “好!”


    婦人依舊隻是點頭。


    “你這蟲子怎麽迴事,還挺好玩。它現在鑽到我的後背去了。”


    老人哈哈大笑,一個勁的往後背撓著癢癢。但是語氣中完全沒有質問之意,他更像是如同一名稚童抓住了蛐蛐一般。


    匡月瀾聞言走到莫觀身後,想要幫他取出蠱蟲。


    一隻蒼老大手抓住了她。


    “不用,我覺它挺可愛的。留著吧。”


    莫觀笑了笑,然後又拿起那杯茶水眺望著遠方。


    那裏是通州,是劍庭。


    是他的家,是他做夢都想迴去的地方。


    但是他哪裏敢……


    ……


    金陵——


    “謝箏姐姐,姬公子在哪裏?他現在的情況如何?”


    陳卿靈剛一下車,便與在門口等候的謝箏問起姬夏近況。


    謝箏似乎是對姬夏現在的情況有些難以啟齒。隻見她支支吾吾道:“現在的情況,比以前好……好這麽一點……”


    “是嗎?那就說明他還有救。”俞世南也從車上走了下來,這一路上他可是想好了無數種折磨著畜生小子的辦法。


    謝箏看到老人急忙行禮。“俞神醫。”


    “你就是月瀾的徒弟吧,倒是出落得一副傾城模樣?就是和我家這徒兒一般,眼睛不太好。”


    俞世南的陰陽怪氣陳卿靈已經習以為常,所以她並不打算理會自己這個師父。


    她挽著謝箏的手,說著就要進去為姬夏把脈。


    “要不你們還是先吃吃飯吧?這一路舟車勞頓。我讓夏竹去酒樓給你們訂一桌宴席接風……”


    謝箏的這副模樣讓眾人一陣摸不著頭腦,信件裏可是擔心得要死要活。


    怎麽到了地方又百般推脫……


    “不了,老夫先去看看那小子怎麽樣。這宴席什麽時候吃都可以。”


    “是啊,謝箏姐姐。我們在路上吃過了,現在還不餓。”


    陳卿靈師徒二人同時開口,謝箏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好……好吧……”


    隨後一行人跟著絕美女子來到一尊大缸前,隻見大缸中伸出一支蘆葦,那蘆葦還在缸中不斷遊走。


    “他就在裏麵。”


    謝箏說完一臉羞恥低下了頭。


    “是嗎?”莫靖說完飛身站到缸邊,他定睛一看,果然是看到一道身影在水裏不停遊蕩。


    那道身影如同魚兒一般,有四肢不用。完全靠著扭動身軀在遊。


    莫靖想要伸手抓起姬夏,卻被他靈活躲開。


    “好快的反應!”


    莫靖不由得心中暗歎一聲,他這一記就是衝著姬夏去的,沒想到這條“魚兒”竟是微微側身便能躲過。


    “嗬——”


    這位大劍侍冷哼一聲,以迅雷之勢不停朝水裏抓去,但是除了濺起一陣水花並無他用。


    那條魚兒每次都能堪堪躲過他的雙手。


    “莫先生,沒用的。你抓不住他。”


    謝箏無奈扶額苦笑,然後喚來夏竹去取釣具。


    “姑娘。給!”


    不多時,夏竹取來一根紅木杆子。還有洗幹淨的蚯蚓。


    謝箏熟練的將蚯蚓綁在粗大魚線上,然後往缸中一拋,又讓夏竹給大家取來長椅,眾人帶著一臉疑惑入座。


    “魚兒魚兒你最乖……魚兒魚兒你最棒……魚兒魚兒快吃餌,魚兒魚兒快上鉤……快上鉤呀快上鉤……”


    絕世美姬羞紅著臉龐,在眾人像看弱智一樣的的目光下,緩緩念起姬公子傳授給她的“釣魚大法”……


    謝箏此時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就連身旁的夏竹也羞紅著臉,仿佛不認識自家主子一般悄悄退出庭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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