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從了智慧樹的建議,在這個下午邁開步子巡遊整個花園。


    雖然說破敗了點,但花園實際上很大,最起碼給予植物們相對應的居所還是能做到的。


    幸好鏟子認路,不然你迷路的可能性估計就要成為一種必然了。


    你選擇的第一站是向日葵家,順便也去看看金盞花好些了沒。


    還有就是,向日葵作為最基礎的陽光植物…應該不會太給你難堪吧……?


    這個問題在你敲響向日葵家繪製著金黃色花朵的大門時得到了答案。


    來開門的是你有過一麵之緣的小向日葵,那金發少女明顯愣了一下,才給你讓開道路。


    “沒想到您會來呢…請進。”


    不同於戰場上的果決,少女現在的聲線又輕又軟,聽著就讓人憐愛。


    “我是芙維爾,向日葵,”她邊引著你進入屋中邊自我介紹道,“您應該已經知道了,之前那邊實在不是什麽打招唿的好時機。”


    向日葵家中多是偏淺色係黃白暖色調點綴以淺綠的裝飾,看著養眼又舒心,屋中還帶著一種淺淡的花香。


    你的神經放鬆下來,跟著芙維爾走了沒多久便抵達了客廳。


    出乎你預料的是,那抹亮眼的冰藍色身影也在這裏。


    “…所以是幽閉恐懼,抗拒社交,體虛嗎?”


    “是啊,她整朵花已經完全和整座花園脫節了,話都不願意和我們多說。”


    你到來的時候雙方的談話正好以雙子向日葵的歎息宣布告一段落,於是那三雙眼睛就望向了你。


    小向日葵對你眨了眨眼,很快躥迴她的姐姐們身後去了。雙子姐妹則對視一眼,麵容完全一致的兩人一齊露出個溫和的笑,由其中衣服上別著白色領結的先開口:


    “是您啊,也許我們應該更早一點去見您一麵的,但是我們的表妹埃娃——您見過她,金盞花——的身體狀況實在令人堪憂。”


    綠色領結的那個幾乎是無縫接了話:“所以我們不得不先行去照看她。現在認識您想必也不遲,我是克萊爾,這是我的雙生姐妹克洛伊。”


    你點點頭表示沒有關係。記下名字並和她們打過招唿後,你一時之間有些猶豫要不要開口詢問金盞花的情況,從你所聽到的隻言片語來看,那花的情況可不算好。


    “不如讓屋主去試試。”


    少年寒冰冷不丁的提議讓你一怔,而其本人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


    “或許屋主這個身份現在對她來說…會格外管用,她至少會願意說點什麽。總比一直毫無進展要好,當然,我不保證她是不是會因此受刺激。”


    好激進的提案。你暗自咋舌。


    然而你看向雙子的時候卻發現,這兩姐妹正在相當認真地考慮這個提議。


    屋中短暫沉默了片刻,雙子姐妹抬頭看向你,兩道女音重合:“您方便幫我們這個忙嗎?”


    你:……


    怎麽說呢,你好像沒有什麽拒絕的理由,而且反正你也想去看看,去就去。


    於是你點點頭,在雙子的帶領下來到了天台。


    是的,天台。


    從植物們之前的交談裏聽得出來,金盞花似乎對狹小的環境心生恐懼,因此雙子想辦法將她暫時安置到了天台。


    你推開天台的門,入眼的是一如之前那般的花。


    有著白色如瀑長發的金眼少女蜷坐在椅子上,些許被陽光照射到的肌膚和發絲都好像在發著光,此刻聽見開門聲,她才恍惚地從自己的世界中迴過神來。


    “屋主……?”


    也不知道金盞花從你身上看到了什麽,又或者是因為你當前的身份。名為埃娃的少女在看見你的第一秒,那雙金色的眼中就蒙上了一層水霧。


    她蜷坐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安靜地看著你,然後無聲流淚。


    大顆大顆滾落的淚珠毫無疑問預示著情緒的崩盤,更恐怖的是金盞花隻落淚,半點哽咽或者哭音也無。


    你一時間頓住了腳步,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上前。然而不知道是雙子中的誰將手放在你肩上輕卻不容置疑地一推,明顯是示意你上前去。


    短暫遲疑了片刻,你歎了口氣重新邁開步子。


    隨著你的靠近,名為埃娃的少女哭得更兇了。她嚅囁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下一秒,那像隻斷翅鳥雀一般的白發少女踉蹌著起身,跌跌撞撞地向你撲了過來。


    循著某種本能,你對馬上要暴起的鏟子比出個無礙的手勢,展開雙臂接住了金盞花。


    少女的身高甚至比不過你,一撲過來之後臉幾乎隻到你的胸口。她整個人完全是輕飄飄的,好像全身上下隻有皮和骨頭,連你這種廢物大學生都抱得起來。


    你意識到她在顫抖,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帶著哭腔的、哪怕在這個距離你不仔細聽甚至都聽不見的聲音飄入你的耳畔:


    “…對不起,屋主,對不起……埃娃什麽都做不好……埃娃不能上前線,不能做後勤,不能準時產出金幣……”


    “嗚……”


    她似乎還想說更多,卻像是突然被扼住了喉嚨一般停了下來,隻發出了一聲近似於雛鳥悲鳴般的嗚咽。


    你覺得你胸口的衣服大概已經濕了。


    你沒忍住又歎了一口氣,深刻感覺自己來到這邊歎氣的次數與日俱增。你也不是什麽很會安慰人的類型,最後也就隻是摸了摸金盞花的頭:


    “好啦,沒關係的,慢慢來。來,深唿吸,別想那麽多。你沒有必要這樣,很多事情本來就不是你的責任。”


    羽毛鮮亮歌喉婉轉的金絲雀會被折斷羽翼關進看似金碧輝煌的籠中,被迫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地向著來往的人展示歌曲。


    時間久了,主人就會發現她隻會唱那麽兩首歌。而究其原因的話,便是因為她早就失去了鑽研歌曲的能力,隻落得個啃老本的下場。


    於是主人收迴了所謂的關愛,而已經習慣性被馴化的金絲雀又怎麽會明白這種緣由。


    遂她開始惶恐不安,她開始試圖表現得更好,她開始證明自己絕非一無是處。


    但她被圈養太久了,她除了唱那幾首歌之外,什麽都不會。


    金盞花的情緒崩潰顯得混亂又克製。


    說是混亂是因為白發少女根本不知道自己悲哀在何處,而說是克製則是因為她會自己扼住自己的喉嚨以此製止自己發聲。


    你隱隱約約能猜到一點原因,大概是前任並不喜歡看到金盞花的情緒崩潰,久而久之這花兒就學會了自己控製。


    扼住她喉嚨的不是其他任何人,正是她自己,而她的手則是前任屋主牽過去的。


    太離譜了。


    你麵無表情地將哭累了沉睡過去的金盞花交給等在一旁的雙子,兩姐妹連對你道謝的姿態都是一模一樣的。


    重新迴到客廳的時候你發現那株寒冰射手還在那邊,正在和小向日葵聊著其他的話題。


    “…還沒醒嗎。”少年寒冰沉吟著又將視線轉向了你,你迴以他一個迷茫的注視。


    “我們在說我哥哥哦。”芙維爾看出了你的茫然,主動開口解釋到。


    啊?哥哥??但是你怎麽記得向日葵譜係下隻有一株小向日葵啊???


    你更迷茫了,並下意識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圖鑒——你沒記錯,向日葵家的譜係裏明明白白的隻有雙子和一株小向日葵。


    “有些人類很善於高估自己,他想要第二株向日葵。第二株向日葵誕生了卻又發現智慧樹供養不起,所以他把這個難題交給了向日葵家自己。”


    少年清冷的嗓音述說著過往的曾經:“是選擇保下已經成長的弟弟,還是救下剛出生不久的妹妹。”


    分明氣溫不低,你卻覺得有點手腳冰冷,渾身發冷。


    你看向垂著視線站在一旁的芙維爾,金發少女勉強抬起頭對你笑了笑:“芙樂維…我的哥哥,自己去找智慧樹斷了根係,把機會留給了我。”


    “然後至今生命體征低微,徘徊在死亡邊緣。”


    克勞德慢悠悠地補充上結尾,你則麵無表情地又在待辦事項清單上狠狠加上一筆。


    給前任狠狠一腳!


    最後你還是沒有選擇去看那另一株小向日葵,芙維爾好像不太樂意讓你接近他,再就是你怕你的心髒受不了,控製不住殺意。


    “既然您要看看花園的話,我陪您一起走一段如何?”


    在你提出告辭的時候,少年寒冰突然開口。雖然說是在詢問你,但是看他已經站起身來的動作,顯然,這更接近於一次通知。


    灰發青年顯得很不高興,鏟子的防備心在這一路上變得格外強。


    他已經看出了你在這個花園中處於絕對的弱勢,情況對你來說相當不利,因此護主的忠犬開始本能地對任何想要靠近你的人進行恐嚇。


    “請不用那麽緊張,隻是恰好順路——您應該也是要去豌豆家看看的?”


    冷色係少年拋出解釋的話語格外輕巧,不足以說服鏟子,不過對於說服你來說是夠了。畢竟你也確實要去看看。


    於是你點點頭,接受了這個同行邀請。


    豌豆家距離向日葵家不遠,沒幾步路的功夫也就到了。


    門口有個同為冷色係的身影在看見克勞德的時候眼睛一亮,扭頭衝屋子裏喊:“克勞德前輩迴來了。”


    等會兒?這誰??


    不管從樣子還是音色或者打扮來看…這好像都是另一株寒冰射手……


    嘶…。你倒吸一口冷氣,為全球變暖做出了巨大貢獻並翻出了手機圖鑒。


    好極了,豌豆家的譜係下也隻有一株寒冰射手,還是外靠的——並不是這一家子的直係,反而是隔代的豌豆。


    而那株寒冰射手的名字叫,溫迪森。


    你在某種先入為主的思維誤導下根本沒細看圖鑒上的寒冰個體到底是誰,隻是草草翻了過去,畢竟名為克勞德的少年寒冰最先出現在你麵前,而你因為這一連串的事情根本就沒有去留意圖鑒上是不是他。


    所以現在,兩株豌豆和一株向日葵都不在圖鑒上。


    好樣的,前任你可真行。


    “溫迪森。”


    你看著克勞德頷首和那株寒冰打了招唿,等那人進屋之後便迴頭招唿你:


    “請進?”


    少年彎起眉眼,笑得時候露出了犬齒,莫名給你一種不懷好意的即視感。


    無所謂,鏟子會出手。你摁住鏟子的肩,麵無表情地想。


    怎麽說呢,你的到來直接讓整個家安靜了一瞬。但應該是得到過通知的原因,機槍射手率先和你打了招唿:


    “下午好,屋主,歡迎拜訪。”


    皮恩弗的語氣不親近也不疏遠,在他之後才是其他豌豆們陸陸續續——其中某些雙發射手一看就很不情願——的招唿。


    你坐下卻發現不知道說些什麽,小豌豆和寒冰射手的情況根本不適合現在發問,那樣除了會讓氣氛變得更僵之外毫無作用。


    身材嬌小的三線射手之一給你端上了一杯茶水,你道完謝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坐得筆挺的機槍射手:


    “介意和我說說前任屋主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豌豆家的大哥還沒發話,雙發射手——你記得他叫戴博——先一步嚷了起來:


    “那人類他娘的就是個垃圾!要不是鏟子保護,他早就…!”


    “戴博。”


    雙發射手的話音被克勞德毫不留情地打斷,不在圖鑒上的寒冰射手站在皮恩弗身旁,那雙眼睛冷得嚇人。


    然而你還是看得出來,那種冷色並不是對這屋裏的任何人。


    如果不是鏟子保護,他早就死了?你並不確定戴博那未完的話語是什麽,但你總覺得意思也許大差不差,隻是不知道具體的過程。


    這個插曲過後,卷發金眼的裂莢射手笑吟吟地拉走了戴博,美名其曰要去和他商討著準備一下晚上的戰役。三線三胞胎也很快拿著一袋東西,不知道出門去幹些什麽了。


    二代寒冰射手也在禮貌地道別之後轉身上樓,豌豆家隻餘下機槍射手以及…兩株完全不在圖鑒上的豌豆。


    寒冰射手克勞德和植物僵屍皮特芬。


    說實話,那三雙眼睛一起看過來的時候還是格外的具有壓迫感的。


    皮特芬和克勞德一左一右站在皮恩弗身旁,兩小隻沒有說話,開口的是皮恩弗:


    “如果你要我來形容的話,他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不僅自私,而且愚蠢。看不清形式,懶惰無能。原諒我用了這些不太好的詞,但是他確實是這樣一個人。”


    “聽說這座花園曾經也繁盛過,在最開始他還願意努力的時候。但是人是會變的,等我來的時候…情況就已經在走下坡路了。”


    說著話,豌豆家的長兄一手攬了一隻的肩,對你笑了笑:


    “很奇怪對吧?他們都不在智慧樹所連係的圖鑒裏,他們完全不在智慧樹的了解範圍內。”


    你聽見那可靠的大哥閉上眼歎了一口氣:“咱家最小的兩個孩子啊…都被花園逼死過。”


    他的語調很輕,但是配上他身邊那兩位看起來如出一轍的表情和異色雙眸讓你不經有些發毛。


    一道思維的火花飛速地在你腦中點亮:


    ——被智慧樹確定死亡的植物當然不會有根係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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