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寒冰迴過頭去,沒有說話,隻是無聲地歎了口氣。完全在預料之中,瑞托什就是這樣的人。


    這是雙向斬斷。


    一方斬斷束縛,一方斬斷約定。


    是約定沒錯,但是他和瑞托什的私交實際上沒有好到那個地步,所以……


    這是那邊的皮恩和瑞托什的約定。


    想來那位長兄早就預料到了馮失控的可能性,於是委托了瑞托什幫襯青年一把,用一個約定拴住了兩個人。


    隻能說大哥也從來都不是什麽遲鈍的人,然而那個皮恩還是低估了他的弟弟。


    他以為光靠瑞托什就能維係住馮,顯然,他錯了。


    那個時候的瑞托什估計比最開始還要糟糕吧,十八歲生日當天能送給自己一場死亡當做生日禮物的陽光菇本來就沒有活下去的欲望。


    是有個名叫考菲特的家夥義無反顧地伸出手去拉了他一把,把他從自我囚困的鐵籠裏拉了出來。


    而瑞托什如果自殺…隻能說明那個開朗且瘋癲的青年恐怕已經先一步死亡了。


    比絕望更殘酷的是見過希望後再度迎接絕望。


    克勞德暗自搖了搖頭。


    這其中必定還有更多人的死亡,再推理下去除了揭開傷疤之外也沒什麽意義。


    畢竟光看狗牌順序他就已經猜到了一切的導火索,剩下的細枝末節則完全不重要了。


    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打碎給人看,所以才叫悲劇。


    思維不慢的同時少年寒冰手上動作也未停,探路杖刺入雪中卻首次受到了阻礙。克勞德的腳步頓了一下,隨意用雪地靴撥開雪層,入眼的是凍裂的柏油馬路。


    下意識的,少年抬起視線望向前方。


    仍然是灰黃色的一片,有什麽東西獨自佇立在黑暗裏。


    克勞德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好像是半根…電線杆?


    說好像是因為克勞德難得地不太確定,那東西孤零零的半根立在雪地裏,明顯從中間折斷了,灰黑色雜亂地摻在一起構成了坑坑窪窪的表麵。


    而這充其量隻算是個先鋒。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更多的廢墟映入二人眼簾。


    也許這裏原本是個小鎮,更遠處的城市山巒還顯得遙遙無期,但城市延展出來的鎮子卻是已經到了。


    被雪堆掩蓋住的房屋有不少都在重壓下坍塌了,隻在雪中露出些許曾經的邊角;橫七豎八的交通工具胡亂擺放在原本可能是道路的雪中,看著就像是散落在地的兒童玩具。


    手杖陡然入雪更深了些,克勞德頓住腳步探了兩下,是有節奏的高低起伏。


    他掀開雪麵,果不其然,是鐵軌。


    不遠處,一輛老舊的綠皮火車側躺著沉睡在冰雪構成的墳墓裏,鐵皮鏽蝕,然後剝落。車頭沒了原樣,一節一節的車廂在這片昏暗中看不真切,像是堆積在雪地上的棺材。


    一片死寂的寒冷,了無生氣。


    鎮子入口處的招牌被腐蝕的鏽跡斑斑,隻能看見斷斷續續的“歡迎”一詞。


    克勞德保持著沉默,邁步走入這片安靜的無名墓地。


    灰白昏黃的色調幾乎是這個世界的主旋律,時間和雨雪長久之下也把這整座鎮子染成了這種色係。依稀能看出鎮子上的建築是木質的,但原本的暖棕色已經被酸雨徹底洗刷掉了。


    間或能在雪地上瞥見一抹帶著慘白的其他色澤——來自衣物纖維的鮮亮。毫無疑問,是屍體,被雪掩埋又被風重新挖掘出來的屍體。


    “真挺幹淨的。”


    馮有些意味不明的話從克勞德身後響起,少年寒冰於是迴眸看他一眼,換迴來青年一個無辜的眨眼:


    “我下手就沒這麽幹淨了,有什麽問題嗎?”


    “別去想。”


    克勞德轉迴視線扔下這一句話,隨機找了間結構還算完好的屋子推門而入。


    青年沒有直接跟上,他提著燈,目光則越過年少的自己,好像在隔著虛空看向誰的身影。


    好半晌,馮邁開步子跟上克勞德的步伐。青年順手帶上屋子的門:“我要是有事情幹就沒有時間東想西想了,但我沒有。”


    “那你就給自己找點事情,比如從一數到一千再數迴來。”


    克勞德頭也不迴,伸手數著冷卻時間召出幾盞花盆+路燈花的組合將整個屋子照亮。


    這個時候就不用隻召喚道具了,畢竟他進屋的原因看看馮縮在袖子裏被凍紅的手就明了了。


    嗬,他自己如出一轍的不服軟和嘴強。


    等到克勞德稍微整理了一下淩亂的屋子並種好幾株向日葵再迴頭看的時候,卻發現馮不知道什麽時候倚靠著牆角閉上了眼。


    青年閉著雙目蹲坐在牆角,軍綠色大衣的衣角服帖地躺在地麵上,那盞提燈則被他安置在身邊。


    那雙冰藍色眼睛閉上之後無法看到任何銳利和攻擊性,脖頸間若隱若現的染粉繃帶反倒讓這人顯出幾分脆弱感。


    在冰天雪地睡著可是大忌,一旦失去意識就很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克勞德下意識調轉腳步準備把這人喊起來,剛走進青年周身三米,馮就睜開了一隻眼。


    青年睜開的那隻眼裏起先是本能的警惕戒備,而後在視線掃到克勞德的時候神色鬆了鬆,又很快閉上了眼。


    “……剛數到七百五十一。”他慢吞吞地說。


    克勞德莫名覺得有點好笑卻又笑不出來,最後少年也隻是隔了段距離在青年身邊坐下,靜靜等待向日葵們稍微拉一下這屋子裏的氧氣濃度。


    彈幕:


    「雲哥讓數他還真的在數啊?」


    「怎麽有種詭異的乖巧,好怪,不確定,再看一眼」


    「貓貓龍:他很茫然」


    「茫然?因為沒有事情做?」


    「我跳預言家:我怎麽感覺是事情全部做完了沒有目標了所以茫然?俗稱迷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喲,預言家兄好久不見!又來驗身份了?」


    「我跟一票,預言家兄一猜一個準」


    「貓貓龍:從之前話語裏透露出來的信息來看確實是,他完成了預期目標,然後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了」


    彈幕翻滾在少年寒冰麵上金絲鏡的鏡片中,克勞德沒有發表意見,但是彈幕的分析是對的。


    之所以這人哪怕被凍的不輕也沒開口說什麽,恐怕就是因為那個世界也已經沒有活物在了吧。


    馮暗示過兩次了,他說這邊更加幹淨。


    能和一片死寂對比幹淨與否的,自然隻有同為一片死寂的地方。


    少年寒冰閉眼深吸了一口氣,估算了一下氧氣濃度差不多之後起身,走到對麵牆邊的一排向日葵跟前蹲下。


    克勞德也沒說話,隻是指了指角落裏閉著眼睛的馮,幾株向日葵相互看看彼此又眨了眨眼,猶猶豫豫地點點頭。


    花瓣散發出金光,幾個溫熱晶瑩的陽光團子在屋中劃過幾道優美的拋物線,直直砸向牆角蹲坐著的青年。


    馮眼睛都沒睜開,整個人卻像是隻炸毛的貓一樣一個側滾翻閃了過去。青年雙手在地上一撐迅速起身的同時翻出匕首,這才睜開那雙冰藍色的眼迴看之前的牆角。


    入眼的是幾個散落在地上的陽光光團,馮明顯愣了一下,轉頭去看克勞德。


    然後他就看見了臉上保持著禮貌微笑弧度的幾株向日葵,和低頭好像在研究腕表陽光數的克勞德。


    怎麽說呢。克勞德虛著眼在植物卡片界麵無意識地翻翻找找。


    馮比他想象的還有警惕心,那個躲避動作一看就知道完全刻在骨子裏了。沒有思考,全是本能。


    眼前突然一暗,少年寒冰抬眼的時候正對上青年暗沉沉的視線。


    “我想說很久了,”馮麵無表情,嘴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叼上了煙,“你空有身體素質不會用,有機會來練兩手。”


    ……好經典的蓄意報複,是他能幹得出來的事情。


    “好。”但是克勞德沒有反對。


    開玩笑,免費教練不用白不用,就算知道是報複也不耽誤他學點什麽。


    青年大概也是知道他不會拒絕,看著心情愉悅地眯了眯眼就重新坐迴了之前的角落,把那幾團陽光拾了便閉目。


    果然他身上傷沒好。見到這人起碼還願意治療,克勞德才移開視線。


    少年摸著手腕思考下一步該找誰來,這個氧氣濃度的話……


    金光匯聚,黑皮橘發的青年在猝不及防之下跌了出來和大地母親進行了個親密接觸。


    “哎哎哎…??”橘毛青年倒是看起來沒什麽事情,他咋咋唿唿地很快起身伸手打了招唿:“嘿!克勞德!你怎麽穿皮恩的衣服?”


    克勞德剛準備打招唿的手頓了一下,少年看著橘毛青年的背影和人家麵對著打招唿的馮陷入沉思。


    ……他和火炬樹樁不熟,真的,千真萬確。


    青年寒冰麵不改色地抬了下眼皮,大發慈悲地伸手指了指火炬樹樁身後。


    “嗯?我身後怎麽了嗎?”頂著一頭橘毛的青年傻笑了一下,猛迴頭一看,那雙眼睛當場就瞪大了:


    “兩兩兩…兩個克勞德???”


    他看看克勞德又看看馮,小小的眼睛裏是大大的迷茫。


    “…康布斯特,”克勞德按了按眉心,終於還是喊了那人一聲,“是我。”


    康布斯特,比戴博還沒心眼的火炬樹樁,以誠實正直重視友情出名的家夥。


    然而就像剛才說的,他們不熟。


    克勞德是家裏唯一一株不會在戰役裏和火炬樹樁接觸的豌豆,原因顯而易見——寒冰豌豆穿過火焰隻會變成普通豌豆。


    但是康布斯特和其他所有豌豆基本上都相處得很好,克勞德也就順便認識並被火炬樹樁單方麵愛屋及烏了一下。


    雖然他真的和這家夥不熟。


    那麽他現在該怎麽和這人解釋馮呢……


    算了,不解釋了,想想需要解釋多少就心累。


    “芙維爾已經和你們說過了嗎?”


    克勞德飛快轉移話題,果不其然康布斯特的注意力直接被轉移,黑皮青年咧嘴笑出八顆大白牙:


    “講過了!我聽到冰河世紀的時候就知道你有可能要我幫忙,所以早就準備好了嘿嘿!”


    真的嗎,那你為什麽剛才摔了個狗啃泥……


    看了看對方身上單薄的棕色夾克,少年寒冰對火炬樹樁口中的“準備好了”持懷疑態度。


    “總之,”克勞德決定先幹正事,“請試試看能不能在這個環境裏點起火?”


    “點火那肯定沒問題啊!”


    康布斯特非常自信地打了個響指。


    兩縷微弱到好像隨時要熄滅的火苗從康布斯特的指尖飄了起來。


    “啊??怎麽點不著了?”


    康布斯特不信邪,又打了個響指。


    同樣的兩縷火苗飄起,但是很快熄滅隻留下兩道白煙。


    康布斯特失去了自信,變成了灰白色。


    克勞德:……


    “嗤。”角落裏的馮雙手環胸嗤笑了一聲。


    少年寒冰幻視了一種失落到尾巴都耷拉下去的大狗,克勞德輕咳兩聲還是給火炬樹樁解釋了:


    “不是你的問題,能點出這種程度已經很不錯了。這地方因為一些原因,氧氣不是很夠。”


    “噢噢——原來如此!”康布斯特馬上恢複了精神,“雖然不是很懂克勞德你在說什麽但是總之不是我的問題對吧!那就好!”


    “……你沒覺得唿吸困難嗎?”


    “啊…你這麽一說的話,確實有點頭暈胸悶喘不過氣來誒……”康布斯特撓了撓頭,“我還以為是我第一次來這邊不適應呢!”


    “芙維爾沒和你們說氧氣的問題?”


    少年寒冰皺了皺眉,小向日葵應該不會疏忽這個,所以……


    “啊!因為當時小向日葵說的話太多了我沒怎麽記住…就,就記住了這邊很冷很冷來著!但我尋思著我不怎麽怕冷嘛!就這麽準備了!”


    很好,破案了。少年寒冰木著臉開始覺得自己的抉擇有問題。


    他知道火炬樹樁是文盲,但他不知道他能這麽文盲。


    彈幕倒是看得很樂:


    「笑死了什麽笨蛋大狗」


    「有一種沒有被知識汙染過的美」


    「有一種清澈的愚蠢」


    「雲哥臉上寫滿了“累了,毀滅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雲哥:麻了,這什麽人啊」


    「所以相處不好是有原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麽,這難道不是天克?」


    「真誠是最好的必殺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準備的很好,下次別準備了x」


    「馮:看戲」


    「看戲笑死了……感覺馮在偷著樂」


    累了,毀滅吧。


    他和火炬樹樁冰火不合。克勞德麵無表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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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極的企鵝旁,有882個寒冰射手,609個冰西瓜投手和290個寒冰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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