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裹挾著血腥味和殺意撲了過來。


    雪洞內空間本就不大,等克勞德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青年撲倒在雪麵上。那人毫不猶豫地用匕首抵上了他的咽喉。


    鋒銳冰冷的刀刃貼在肌膚上卻是沒有更進一步,當然不是對方留手,隻是因為少年寒冰也在同時將黑洞洞的槍口懟上了對麵的眉心。


    他好像,給自己喊了個大麻煩來。


    對方那張臉克勞德再熟悉不過了,那是他自己。


    ——一個更年長,更懷惡意的他自己。


    在這種對峙中,少年寒冰虛著眼,帶了那麽點漫不經心的意味扔出話語:


    “…你要賭我能不能在被割喉的一瞬間扣下扳機嗎?”


    對方沉默著盯了克勞德片刻,才緩緩地將匕首挪開,隻是沒有放開壓製的動作。克勞德也沒有放下槍,二人維持著這種對峙動作。


    那雙同為冰藍色的眼睛正用著一種極具侵略性的視線打量著克勞德,像是正在考究獵物的狼,片刻後,他開口:


    “幸運兒。”


    青年麵無表情地扔出這個評價,聲線和克勞德尚還有幾分相似,但不細聽幾乎聽不出來。那聲音更成熟,更暗啞,遠沒有少年寒冰那麽清亮。


    在青年打量他的時候,克勞德也在審視對方。


    隻是一個照麵,能分析的東西就有很多。


    那人撲過來的時候握匕的手是右手,全程左手沒用很大的力道。


    但克勞德是左利手,所以對方左手大概率受過傷影響了發力,而且沒有及時治療,除非這人在慣用手方麵和他不一樣。


    他身上除了濃鬱到骨子裏的血味之外還有煙味,不知道是為什麽學會的抽煙。


    接著,少年寒冰的視線被對方身上的軍綠色大衣吸引。


    那件衣物很眼熟,有點陳舊,但看起來被養護得很好,隻是披在青年身上顯得過長且過於寬大了……


    克勞德得出個悚然的結論:那是家裏大哥的衣服。


    他了解自己,他不可能殺皮恩,不管是什麽經曆,任何一個他都不可能幹出這種事情。


    所以……


    進一步的結論是,皮恩弗·岡洛特,家裏的大哥,死了。


    少年寒冰收縮的瞳孔被青年注意到了,他饒有興趣地眯了眯眼,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看來你猜到了,對克勞德來說很好猜,不是嗎?”


    “克勞德”伸出左手解開大衣的扣子,衣袖隨著動作起伏,能依稀看見幾乎橫貫手腕的猙獰傷口。他掀起一邊的衣服,縫在大衣內側的是五枚閃亮的、好似嶄新的狗牌。


    從最小的那個孩子到最年長的大哥,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五個名字都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就像是五座安靜死寂的墓碑。


    克勞德的表情破功了,之前被死亡威脅都沒有露出驚恐神色的少年頭一迴眼中出現了懼意。


    他不是恐懼眼前的另一個自己,他恐懼的是那五座墓碑。


    於是青年不再維持那個壓製動作了,他徹底放開了克勞德,坐到了一旁。青年手上的匕首被收起,大衣的扣子重新扣好,他又從口袋裏摸出根煙來叼著,隻是沒有點燃。


    雪洞裏的氣氛陷入一種無言的死寂,二人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彈幕從青年朝著克勞德撲過去的時候就沒停過:


    「我操這誰啊啊啊」


    「怎麽看著這麽像…這麽像是成年的雲哥……」


    「……我焯???」


    「草草草那個狗牌…不是說他們那邊生活已經安定了嗎我操」


    「貓貓龍:…好像是,把其他世界的雲哥喊過來了?」


    「平行世界論是吧」


    「那邊怎麽,五個人全部…媽呀」


    「好恐怖的平行世界……」


    「你們怎麽…一個全家裏麵死自己,一個除了自己死全家啊……」


    克勞德愣了很久才從那種衝擊中迴過神來,少年聽見自己用著極為沙啞幹澀的聲音問道:“……從誰開始的?”


    青年寒冰咬著煙的濾嘴,聽見問話抬了抬眼皮,反問道:“你難道看不出來?”


    他看得出來,但他不敢去想。


    狗牌是按順序縫的。


    戴博,斯牧勒,皮特芬,艾文,德卡,賽茵,皮恩弗。


    煙的濾嘴被青年有些尖銳的犬齒咬得不成樣子,那雙同為冰藍色的眼裏透露出幾分煩躁和狠意。


    “運氣真好。”他又重複了一遍,帶著十足的殺意。


    克勞德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麽,一方麵是在說他這邊家人們都還活著,另一方麵則是…


    因為平台限製,“克勞德”不能對他下手。


    是的,之所以少年寒冰那個時候沒有慌亂,就是因為他知道對方不能真正地把匕首捅下來。


    不然按照他的性格,恐怕在這種時候挨一槍換一刀都是值得的。


    克勞德了解自己,哪怕那是另一個自己也一樣。


    從他看到狗牌的那個瞬間他就知道,對麵根本早就不想活了,他開不開槍都沒有意義。而如果動手能讓他多少沾上點屬於自己的狼狽,“克勞德”肯定會動手。


    “你在嫉妒,克勞德。”少年寒冰收斂視線,直接指出這一點。


    “別叫我那個名字,”青年麵無表情地看了過來,語氣格外冷硬,“我為什麽不能嫉妒?命運向來都是個狗娘養的東西。”


    “還是說你要來指責我?怎麽,家人全都活著對你而言還不夠幸運嗎?你那雙眼睛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被浸在希望裏長大的。”


    青年的視線很冷,不帶半點溫度,他搶在克勞德之前開口。


    “讓我猜猜,你想說什麽?比如我殺了多少人?你肯定聞到了,血味,是不是?”


    青年取下已經被他咬的毫無原樣的煙,帶著一種分外尖銳的攻擊性繼續話語:


    “所有人都死光了就不會再打仗了,我可是做了件徹頭徹尾的好事。”


    克勞德:……


    那確實是好事,就是手段極其殘忍。


    他不是沒想過試著去阻止戰爭,但是思量過後他發現那毫無意義。隻要雙方都還存在,這場戰爭就不會停止。


    對克勞德來說,想要阻止雙方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得不償失。他最後的選擇是顧好自己的小家,家人維係著他不去踏上那條極端的路。


    而眼前這人……


    他大概知道對方經曆過什麽了。


    家人接連死去這件事本身就在破壞他的信念和道路,且最後有不知道誰毫不留情地踩碎了最後那一丁點信念,直接一把把青年推進了深淵。


    那些野獸幹得出來,落井下石向來就是他們擅長的。


    克勞德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在之前那個花園裏,接連失去成員的豌豆家會遭遇到什麽樣的針對。等到皮恩弗死亡,那針對肯定會從暗地裏的小動作變成明目張膽的下手。


    是啊,死亡的豌豆會有後繼者。但是除了寒冰之外都是同一批豌豆,那誰該被排擠難道不是一目了然?


    好一點的話是無視和萍水相逢。


    往惡意一點想就可以是期待他去死,好換來他們真正的家庭成員。


    眼前這另一個自己必定經曆過信念破碎又重構的過程,他是從深淵裏爬上來之後義無反顧地走向那條不歸路的。


    沒有人會去阻止他了,同時作為維係和束縛的親情消失的一幹二淨。


    唯一的疑點是……


    “瑞托什呢?”少年寒冰沒有迴應青年的質問,隻是扔出自己的疑點。


    “瑞托什…真是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你是想問他為什麽不攔我?”


    青年用著懷念的語氣說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我勸了勸他,勸他早點離開這個毫無希望的地獄,他照做了。我出院的隔天就聽見了他自殺的消息,搶救無效,瑞托什做了個好夢。”


    克勞德知道這人嘴裏的“勸”是什麽意思,他很擅長這個,隻是一般來說不用。


    話語做利刃,可攻心,殺人於無形。


    而他恰好也知道瑞托什的心理防線會因為什麽,或者在什麽情況下崩潰。


    好極了。克勞德木著臉,他現在不知道擺什麽表情。畢竟換位思考一下的話,他大概,也會那麽幹。


    恐怕他的道德評級這下真的需要打個問號了。


    彈幕被信息量嚇得有點麻:


    「媽呀對麵在說什麽…我靠真的嗎,殺到沒法打仗了??」


    「那得是多少人,我天」


    「好兇殘…雲哥你小心點」


    「……」


    「瑞——托——什——!」


    「好心狠手辣一男的……」


    “…行了,把你那種尖銳的攻擊性收一收,擺給誰看呢。我自己什麽時候會這樣我難道不清楚嗎。”


    克勞德深吸一口氣,正對上對麵有點錯愕的一個挑眉:


    “怎麽,你要我說出來嗎?你好像比我大?多出來的這幾年疏遠人的手段就沒什麽長進嗎?”


    青年這下真的錯愕了,但也隻是一瞬,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裏明晃晃地寫著“你繼續說”。他又重新摸出一根新的煙叼上,仍然未曾點燃。


    “嫉妒是真的,想讓我吃點苦頭難堪一下是真的,但故意疏遠透露出殺意,覺得沒必要讓帶著希望的自己沾上血味也是真的。”


    克勞德望了一眼對方叼著的煙,要是真的什麽都不在乎他就不會隻叼不點了。現在雪洞裏的氧氣濃度還算可以,不至於連一根煙都負擔不起。


    “你不該仗著年齡小瞧你自己的。”少年寒冰陳述道。


    青年完全沒有被揭穿的難堪,隻是緩緩地拍了拍手,隨著清脆掌聲落下的是一句自我介紹:


    “克勞德·馮·佛羅爾,你可以叫我馮,克勞德。”


    外界唿嘯的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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