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天後


    越遙市 傾雅樓 夜晚時分


    室內昏暗一片,敞開著的窗戶將蟬鳴的聲音放了進來,宣告著夏日的正式到來。


    韓在仁坐在一片漆黑的客廳中,身子靠在沙發背上,雙手垂在兩側,頭枕在沙發靠背上,那件紅棕色的皮衣被隨意放在了旁邊,他雙眼緊閉。


    今天這個在出租屋內被殺死的男人的案件才算徹底的結案,韓在仁在警局忙完了最後一點內容才匆匆忙忙趕迴了家。


    原以為曹力匆匆逃離醫院隻是為了逃避警方嚴厲地抓捕,但當他們找到他時,卻是在一所公墓裏麵。


    那是一個與周圍墓碑沒有明顯差異的墓碑,上麵的照片是一個圓圓胖胖但是確是很可愛的一張臉,燦爛的笑容將眼睛變成彎彎的月牙。


    這張照片真的是一張很好的遺照,但是也真的不該是張遺照。


    墓碑上的刻字展示了這位墓主人的身份:愛女曹又嘉之墓,父曹力立。


    那天是曹又嘉的三七,所以他不能被抓,必須要堅持到給他的女兒燒完這次很重要的紙錢。


    說起來這一切的源頭都是他自己,要是當時他看見元子敖的考研書籍時沒有多話就好了。


    那時,那件房子裏的水管壞了,他便找人進到了屋子中去修了水管。


    於是,就看到了那些考研用的書籍,他覺得這個元子敖是個很愛學習的人,所以就和他攀談了起來,就得知了他要考得那所大學就是他的女兒正在讀的那所大學。


    他的女兒正在那裏讀研一。


    由於本身曹力還有自己的本職工作要做,所以有時出租屋的一些事情女兒也會代勞。


    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和這位自己的租客在一起了,而且還住在了一起。


    既然已經是這種情況了,曹力就根本不可能再管元子敖要租金了,而且那時他覺得這個男孩兒熱情會說話,所以對他的印象也很好。


    沒過多久,這間屋子的房門也被換了,可是曹力並沒有在意,畢竟自己有著原有房間的鑰匙,也確實會讓他們覺得不方便。


    女兒也已經長大,她那麽聰明,肯定知道要怎麽保護自己。


    但是他想的簡單了,也低估了女兒對這個男孩兒的愛。


    就在元子敖考研成績出來的第二天,他就發現女兒已經默默地搬迴家來住了。


    就在他的不斷逼問之下,女兒還是說出了真正的原因,而這個原因曹力就在知道女兒迴家的那一刻就已經意識到了。


    他考了高分,於是和自己的女兒提了分手。


    曹力是真的生氣,生氣在這個元子敖竟然在事成之後一點表麵功夫都不願意做,扭過臉就將自己的女兒甩了。


    他安慰了好一陣子,但女兒就是一直都鬱鬱寡歡。


    曹力其實也是抱有了一絲的幻想在的,幻想這是一個優秀的男青年,一個不看外表看內涵的好學生。


    但是他錯了,元子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渣男。


    “你是不是小說看多了,還真會幻想我這樣的人會透過你肥胖的外表真切地喜歡你博學多識的內在吧?”


    這是女兒與元子敖聊天記錄的原話,而他女兒的生命,也就定格在了那天。


    “你要是減減肥的話,或許我還可能正臉看你一眼。”


    “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


    “送上門的當然是不要白不要。”


    “你說你懷孕了?怎麽可能,我一向自信我的防護措施。”


    “真懷孕了?那打掉吧,對你對我都好。”


    曹力淚眼婆娑地翻著手機上的聊天記錄,一邊在家中努力的翻找,翻找那份來自醫院的化驗單。


    他向上帝祈禱,祈禱這隻是女兒為了挽留他的說辭而已。


    可就連這一點點的安慰老天都沒有給他,他最終還是在女兒房間書櫃的最裏層發現了那張化驗單。


    時期顯示的就是今天,她今天早上才剛剛拿到化驗單,上麵顯示已經懷孕一個多月了。


    這不隻是一道晴天霹靂,而是兩道。


    他轉頭看著那瓶已經完全空了的安眠藥,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到夜色降臨他才重新站起。


    曹力向元子敖隱瞞了女兒已經自殺的消息,他必須隱瞞,不然這個小子就會在下一刻直接從這裏消失。


    那時候再找他可就麻煩了。


    他裝作沒事人的樣子來到了那間出租屋,假意詢問他是不是和自己的女兒鬧了別扭。


    看著依舊談笑風生,說謊不打草稿的元子敖,他恨不得下一秒就直接將他的腦袋敲碎。


    可是他不能,他必須從長計議。


    但這個時候,老天就好像要幫他一樣,他在無意間竟發現了那張令人發笑的願望清單。


    看著上麵沒有一點女兒的痕跡,他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生氣的是這個男人竟然還有一個女朋友,叫做劉瑩瑩。


    而且他竟然還許願讓他心中的女神答應他的追求。


    時間點就是卡得剛剛好,那天是他女兒的頭七,也是這個渣男得到麵試通知的那天。


    這簡直就是送給他女兒在投胎路上最好的禮物。


    隔著一扇窗戶,他就這麽聽著裏麵的人盡情歡唿,聽著元子敖暢想著美好的未來,還有炫耀著他的女神已經同意了他的追求。


    是的,就在那件出租屋的右手邊那間還是他的房子,不過也租出去了。


    但是那個租客這一周都要出差,所以拜托他照顧一下她的貓,所以曹力也就欣然同意了。


    等與他一同歡樂的朋友離開後,他就再次通過窗台躍向了旁邊的房間。


    他很放心,因為那裏根本就沒有監控,隻要到時候將痕跡全都擦掉就可以保證萬無一失。


    那晚,元子敖喝了很多,完全都不會警惕,他是怎麽就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屋中。


    曹力將固體狀的氫氧化鈉摻在了水中,熱心地讓元子敖把這個當做醒酒水喝了下去。


    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他咽氣。


    最後再根據那張字條,將他的一條腿砍斷,將那雙原本他珍藏起來的限量版aj放到了顯眼的位置。


    他拿走了能證明屬於女兒的東西,但全部拿走又顯得太過刻意,所以他放棄了沒有署名且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的那些。


    再故意將其弄亂,最後清理現場,打道迴府。


    最後的最後,那就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讓這座樓裏的所有人和他一起發現元子敖的屍體。


    這麽多人,全部都是他的證人。


    他知道自己肯定會被發現,但還是選擇先動起來,畢竟他也並不是真的想跑,隻是想再見女兒最後一麵。


    在公墓中,他默默燒完了最後一張紙錢,緩步走下台階,跟著警察重新迴到了越遙市。


    韓在仁重新收迴了思緒,依舊盯著這漆黑的空間,不知為何就覺得有些悶。


    他明明已經打開了窗戶啊。


    可能是身上的襯衫有些不透氣吧,這麽想著,他將手腕處的紐扣解開,將袖子挽到了手肘處。


    同時也解開了胸前的兩顆紐扣。


    這時他覺得好像好很多了。


    其實,來這裏已經四年多了,這種案子也已經辦過不少,並不是有多麽的驚天動地,但是那種淡淡的淒涼感就是會揪著心讓其隱隱作痛。


    “嘩啦”門口處出現了鑰匙的聲音


    隨著鎖孔的轉動,門緩慢地被打開,清脆的高跟鞋踏在地麵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門外的聲控燈卻在她走進門之後就悄然下線了,沒辦法她隻能摸著黑走到了不遠處的鞋櫃旁,想把這費腳的高跟鞋一下子蹬掉。


    可還沒等她碰到高跟鞋的鞋幫,就感覺到了雙腳已經騰空,被人抱了起來。


    那個氣息安賢羽很熟悉,她沒有想到韓在仁竟然沒有和她打聲招唿就迴來了。


    早知道,她今天就不去繼續打聽李百福的消息了,這麽晚迴來,他肯定會問自己。


    他將她重新抱迴到了自己之前所坐的位置,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麵對著自己。


    沒有選擇開燈,就這麽在月光的映襯下,韓在仁注視著麵前的人兒。


    今天她的打扮很精致,雙耳所掛的金屬耳墜依舊在月光下閃著亮光。


    頭發也梳成了網上很是流行的公主頭,還帶著些金屬點綴,衣服則是一條修身的連衣裙。


    具體的顏色他有些看不太清,但知道那應該是一條純色的連衣裙。


    腳上的高跟鞋,看形狀應該是她不經常穿的那雙銀色,後鞋跟還帶著蝴蝶結裝飾的那雙。


    “你真的好美。”這是韓在仁在看著安賢羽很久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聽到這句話,安賢羽倒是有些舒了一口氣,沒好聲地說道:“你才發現啊,我一直都很美~”說著就想抬腿從他的身上邁下來。


    可是韓在仁並沒有讓她得逞,而是一個攔腰將她收進了懷中,讓她靠在了自己的胸膛。


    “你今天去哪裏了?我從下午一直等到了現在。”他開始問她的行蹤了。


    “沒去哪兒啊,就在柳瑤那裏啊,你這快一個月都沒迴來,我隻能天天賴在那裏,等著吃飯了。”安賢羽就是默默地靠著沒有看他,主要是也不敢看,畢竟她說了假話。


    那隻摟著她胳膊的手抬起,拍了拍她的腦袋,她也感知到了他的聲帶振動“我不信,你去你三嫂那裏不用穿的這麽好看吧。”


    當然是不用,但是她也不能告訴韓在仁,是因為李百福總是出入高檔場所,她要是不打扮成這樣那些服務人員根本就不會搭理她,更別提辦卡或者問點有用的東西了。


    “帶我出去吃飯嘛,那當然得穿的好看一些了,不然多不禮貌啊。”安賢羽解釋道


    “去哪裏吃飯了?”


    安賢羽想了想,還是把今天所去的地點如實告訴了他“就是紫荊大街上的那家‘語泊’。”


    聽到了這個名字,韓在仁不禁輕皺了一下眉,那個地方他知道,是一家高級的會所。


    他記得自己的叔父好像就是那裏的會員。


    “加了幾個人的聯係方式啊?”韓在仁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什麽情緒。


    “沒加,”安賢羽的聲音有一點輕微的煩躁“還不夠我煩的呢。”


    到了“語泊”,確實是有好幾個西裝革履的公子哥和她搭訕,打扮的油頭粉麵的,臉上的粉底感覺比她的都要厚。


    就算是她表現出了一臉的冰冷與高高在上卻還是不能打消他們向她問東問西的熱情,著實是讓她怒火中燒。


    安賢羽隻能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這裏不是洛斯達尼亞,千萬不能輕舉妄動,要是真得罪人了就麻煩了。


    那幾個人與她糾纏了許久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不過幸好這時她的卡已經辦好。


    毫不猶豫,安賢羽立刻甩開他們走向了那個女賓專用的通道,這個時候耳根子才算清淨。


    聞言,韓在仁啟唇輕笑“為什麽不加,難道沒有一個是帥哥嗎?”


    果然如孫希所說,的確有好多人喜歡她,就隨便這麽出去一趟就能有好幾個。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吧,但為什麽就沒有一次在意呢?


    也許是無能為力吧,能有什麽辦法,他自知不像她。安賢羽對這些並不在意,而他隻能不去想。


    她猛然從他懷裏鑽出,與韓在仁重新麵對麵。


    因為她聽出他言語中的不對勁了“你不會是生氣了吧……”安賢羽側身拿起了身旁的手機,將通訊錄和社交軟件翻了出來“你看,真的什麽都沒有,我沒騙你。”


    借著手機的光,韓在仁才看清她今天化的妝,以及那身紅色的連衣裙。


    “我有一天中午迴來過,可你不在家,也是去柳瑤那裏嗎?”


    這句話讓安賢羽心裏咯噔一聲,這家夥居然能憋這麽久才和她說這些話。


    她迅速地迴想著二十五天以前的日子,看有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謊話。


    “是啊,除了那裏我還能去哪兒啊……”


    其實也不一定,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在找李百福的藏身之所,因為她判斷這個阿福應該已經待不住了,很可能會再次冒頭。


    “誒,我看了天氣預報,明天天氣很好,你陪我去看看我姑姑好不好?”安賢羽趕緊轉走了話題,她實在是不想在這一個問題上多繞了。


    “行啊,”韓在仁手上動作緩慢地描摹著她的五官“可你得先考慮如何補償我,兩次啊……”,他伸出了兩根手指在安賢羽的眼前晃悠。


    好吧,果然繞不開,她隻能很小聲的說了一句“知道了。”


    月亮此時像一個是非常懂事夥伴,將一縷清光斜著打在了安賢羽的臉上,果然月下美人足夠攝人心魄。


    “算了,”他原本是想等她自己主動的,可是卻發現根本等不了。


    那是唇齒間的親密交流,但這次卻多了一些滑膩與甜澀,是塗了口紅的緣故。


    而摟著那細腰的雙臂這次也是用上了之前都從沒用過的力氣,像是想把人直接嵌進他的身體裏。


    “咳咳,”時間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但他依舊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直到安賢羽被嗆得咳了出來。


    他站起身徑直向主臥走去,而她就這麽掛在了他的身上。


    “你先放我下去,咳咳,我還沒卸妝呢……”安賢羽說著就去推韓在仁


    “嗬,”他輕笑,那聲音又低又啞,還輕咬了一下她的脖子“你還有工夫考慮這些?不如考慮考慮一會兒你該怎麽辦。”


    “嗯?”聽到這句話,她明顯一怔“你不是不生氣了嘛……”


    “哦?是麽,我怎麽不記得我說過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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