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興受命進入北河城,還沒有迴到餘蘭鎮,曹瞞亦無官職在身,本是沒資格代他的父親,行刑官之權。


    但曹興來到這裏,徹底根除流寇之患,保護鄉鄰。


    十幾年積攢下來的威望。


    還有夫子作保。


    餘蘭鎮的百姓們這才默許了曹瞞的越權之舉。


    曹瞞看著坐在地上,軟弱無依的呂不平和呂明芷兩人,輕笑道,“不平啊,有沒有想過帶著明芷和奶奶離開餘蘭鎮,去投靠呂叔生前結識的那些至交好友。”


    他知道自己的笑此時可能會惹來非議。


    可他還是這麽做了。


    他又繼續說道,“想必有呂叔那些至交好友相助,解決你家現在的困境,恐怕也是輕而易舉。”


    夫子聞言,眉頭微微皺起。


    曹瞞在他所教的學生中算是最聰明的那一些了。


    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些話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會引起什麽後果。


    沒有任何懷疑的口氣,而是篤定,極其肯定的篤定,呂鳴在生前就是結識了一些不凡之人。


    這……


    是在斷呂不平在鎮裏的退路!


    果不其然。


    第一個出聲的婦人,臉上雖是猶豫片刻,還是站出來說道,


    “不平啊,你要不還是先帶著明芷和奶奶去投靠你父親的那些至交好友吧,等你們長大,要是想迴到餘蘭鎮,我們還是會把你當子侄的……”


    說到這裏,她似是擔心呂不平和呂明芷會亂想。


    連忙擺了擺手。


    “畢竟……明芷的眼睛……”


    “咱們小鎮上的人,除了刑官和你的父親,都沒有離開過餘蘭鎮,去得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北河城了……”


    她的言語中是多了些慌張,可更多的卻是歉疚。


    “給明芷治眼睛的藥有多難買,在這小鎮也不是什麽秘密了,若是有外麵的仙人照應,恐怕才是最為穩妥的。”


    在她的提醒下,所有人這才想起來。


    呂鳴的屍身是一個從天而降的仙人親自送迴餘蘭鎮的。


    也不由得覺得曹瞞和婦人說的是句句在理。


    鎮上的鄉鄰們固然可以照應三人的夥食和生活,可他們卻是也對呂明芷的眼睛束手無策。


    呂不平低著頭沉吟不語。


    那名仙人將父親屍身送到家後,便離開了。


    為了妹妹和奶奶,他不是沒有跪下乞求過對方幫忙。


    對方卻告知隻是看在父親與人結緣,這才極其不順路的將屍身送了迴來,再無其他,最終以仙人兩隔為由,拒絕了他的苦苦哀求。


    他無意間看到玄鳥令牌時還不知道意味著什麽。


    直到在學堂,他才明白四個字……


    如王親臨!


    可他依舊不明白上麵為什麽會刻上“受”字,也直到廢王子的人皇法旨在他的心海中響起。


    他才第一次聽聞那讓他高不可攀,無人能直唿的殿下之名。


    這是殿下的身份令牌!


    他剛沉浸在父親居然能結識殿下這等人物的喜悅中,甚至還幻想著讓父親跟他說說殿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可一想到殿下被廢黜。


    這份喜悅又在瞬間蕩然無存。


    他等到了父親迴餘蘭鎮,可迴來的卻是屍身。


    那枚“受”字玄鳥令牌亦用帛布包裹著,揣在他的懷中。


    但卻隻剩下碎片……


    他哭著跪在父親的屍身旁,將碎成渣的玄鳥令牌重新黏合在一起,雖然看上去醜陋,但這卻是父親生前最重視的東西,幾乎從不離身。


    拿著這個象征前殿下的玄鳥令牌去王都。


    他不敢!


    至少在他的認知中,沒有人敢打碎象征王族身份的玄鳥令牌。


    哪怕是前殿下。


    呂不平甚至有一種猜測懷疑,是父親無心打碎了令牌,被人察覺,然後被……


    麵對眾人的追問,呂不平終是開了口。


    “爹……爹……爹他確實認識……一個……”


    他的言語間雖是支支吾吾,可說者可能是無意,但是逼他承認這件事之人必是有心。


    曹瞞雙眸中精光閃過,隻是一瞬便又褪去。


    可依舊還是被將注意力始終都放在他身上的夫子察覺到了。


    眉頭皺得更深了。


    直到此時,一道靈光自腦海中閃過,他終於想起了,曹瞞在兩年前從學堂出師前夕問過他的一句話。


    “夫子,在出師之前,曹瞞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要請教。”


    那時的曹瞞雖是有些失神,可他並未在意。


    單純的以為那是心中困惑所致。


    “人與妖即將共存於九州的傳言在東萊天州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夫子難道真的相信……異族間真的能夠放下彼此間的仇恨,和平共處嗎?”


    曹瞞越說越是激動,嗓門是越來越大。


    這也是他在學堂的五年中,第一次在夫子麵前失態。


    這一次,夫子並沒有如往常般很快給出迴複。


    隻因這個問題在書中找不到答案,更是無古人的前車之鑒可以參照的第一例,人與妖徹底放下仇恨?和平共處?


    此事若真成……


    東萊天州與東荒再無戰事。


    夫子捋著胡須,一直從正午思索到傍晚。


    直至星月懸於夜幕,他依舊在沉思,此時似是完全忘記了饑餓,即便兩餐未進,他依舊沒有絲毫的感覺。


    漫漫長夜。


    夫子坐在學堂上方師位思考,曹瞞跪膝坐於下方學位等待。


    傳道!授業!解惑!為師者三教。


    當屬解惑最難。


    道有先人意,業有百家技,此皆為學,唯惑,就如是悟道與學業所生的心魔。


    當所學、所感、所悟,與已有所知產生強烈衝突時。


    惑之心魔也由此而生。


    不知抉擇,不明對錯是非,心中被迷茫籠罩。


    可若為人師不知解,隻圖自身顏麵而強解,此為私,師以私解惑之心魔更為惡師,隻會將人導入歧途,毀人一生。


    故而為人師者,當尊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麵對學子所提之惑……


    不輕答!不輕解!不輕語!


    若不知解,則當不解,其自會帶著這份‘惑’在成長中自得解。


    當破曉的第一縷曙光自門窗的縫隙之間射入學堂內,讓這學堂也終是迎來了些許的光亮。


    這一絲溫暖驅趕了夫子體內的寒意。


    他也終有了動靜。


    抬起頭。


    “未來之事,我無從得知……”


    夫子看著下方在絲絲縷縷曙光的映照下,臉上一半明亮,另一半卻是陷在還未被曙光完全驅趕的黑暗之中。


    “但我隻知天道可以容納萬物,而人族之禮法便是應天道而生!”


    “損有餘以補不足!”


    “倘若妖族能夠遵循禮法,那人妖兩族在這九州和平共處,並非是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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