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蘭鎮茶館。


    “你們聽說了嗎?曹公子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一枚丹藥,據說還能包治百病。”


    “嗨,這都是拂曉的消息了,你現在才知道?”


    “誰說不是,我是剛從外麵迴來,才聽說這個消息。”最開始挑起話頭的壯年歎道。


    還沒到播種的時節,餘蘭鎮的生活還算輕鬆愜意。


    早市結束後,一群大老爺們也會來茶館,坐在一起聊天吹牛,然後再談天說地。


    日子好不快哉。


    “可這種丹藥也沒什麽用啊,咱們餘蘭鎮上又沒有病人。”


    “誰說沒有?”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另一人打岔道,“老呂家不就有,還有兩個。”


    說完,眼角的餘光瞥向坐在了最角落,穿著一身白服的少年。


    那是一身喪服!


    “唉!老呂這個年紀,就客死在他鄉,還留下了一對未曾及冠和及笄的兒女和病重的母親,唉……”


    “咱們以後也多照顧照顧吧。”


    最後出言者隻剩下一聲重重地歎息。


    不知是在哀婉呂鳴的死,還是對呂不平和呂明芷失去雙親的同情。


    亦或是其它。


    一直坐在角落裏的呂不平隻是默默拿出三個銅幣放在了桌上,然後又默默轉身離開了茶館。


    對於這些鄉鄰們對他父親的議論,他沒有插話。


    父親死了,家裏沒了收入,以後也隻能靠他下地幹活,養活妹妹和奶奶,所幸父親還留下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


    在自己和妹妹長大前,每個月還能從刑官府那裏拿到俸糧,再加上鄉鄰間接濟換來的錢……也夠為妹妹和奶奶買藥了。


    又怎能惹怒他們。


    再不濟……隻能把父親的宅院賣了!


    不過,那是父親打拚了一生留給他們的,若不到最後關頭……


    他也已經盤算好了一切,作為家裏最後一根支柱的他,即便還沒有及冠,即便年幼,也不得不在一夜間長大。


    撐起這個在風雨中飄搖的家。


    邁步出了茶館,來到停在不遠處的小拉車前,車上有一具近十尺長的木棺,木棺旁還有很多的喪葬之物。


    將拉車前的連繩在胳膊上繞了數圈。


    這一具實木棺少說也有百斤重。


    而呂不平也隻是一個十二歲的普通少年,蹲下身子,咬著牙,用他那瘦弱的雙肩撐起車架。


    隻有自己將木棺拉迴去,才不需要支付額外費用。


    父親留下來的錢,他已經不敢亂花。


    可能他每浪費的一塊銅幣,都有可能成為奶奶的救命錢,不小心多花的一個銅幣,都有可能斷了妹妹複明的希望。


    希望……


    妹妹還有複明希望嗎?


    他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餘蘭鎮,也隻有妹妹為了治眼睛才跟著父親去過王都,奶奶的病不重,已經找就近的大夫看過了。


    更何況,奶奶年邁的身體也受不了舟車勞頓。


    所以他也必須留在餘蘭鎮照顧奶奶。


    隻是……奶奶的病與風寒有關,這種藥在餘蘭鎮內就能買到,可妹妹複明的藥……


    都是稀缺藥材。


    他聽父親提過一嘴,其中的幾味藥材甚至在北河城都買不到。


    可不提知不知曉去王都的路,就家裏如今狀況……也將他死死地鎖在餘蘭鎮內。


    離不開一步。


    但當他路過茶館時,聽到裏麵傳出“可治百病”四字!


    他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


    又忍著心痛點了一杯茶館內最便宜的茶。


    曹公子的這枚“可治百病”的丹藥已經不能說是有可能了,而是這就是妹妹複明唯一的希望。


    是整整一刻,從茶館到家僅僅隻有不到百丈的距離。


    他用了一刻的時間才將木棺拉迴家。


    之後,待他再出門時,小小的拉車上又多出了兩個人的重量。


    躺在木棺內他父親的屍身,還有坐在車頭,自從看到兒子的屍身後就暈過去,醒來後就癱在床上的奶奶。


    四百斤!


    呂不平此時的拉車已經有四百斤重。


    而呂明芷雖然看不見,卻也能感受到哥哥的艱苦,她並沒有聽話地坐在奶奶旁邊,而是跟在拉車最後麵。


    用她那微薄氣力……想要為哥哥減輕些負擔!


    可毫無經驗的呂不平又怎知。


    呂明芷的那個位置,隻要他稍有鬆力,如今已有三百斤重的木棺,將會直接向後滑落,壓在看不見,也根本來不及躲閃的呂明芷身上。


    他不知曉。


    不代表那些一直候在門外,時常會下地幹活的壯漢們不清楚。


    他們在看到呂不平將車拉迴家時,就想要伸出援手。


    雖然是被拒絕過一次,但還是不放心這個還未長大的孩子,因為他們清楚那具木棺還是空的。


    拉空棺便已經是如此艱辛,若是再裝上人!


    “謝謝各位鄉親了,我自己一個人可……”


    麵對這些想要再次相助的鄉鄰,呂不平就欲再次婉言拒絕。


    他明白,這些都是人情!


    他更加明白,獨自照顧目盲的妹妹和臥床的奶奶。


    以後一定會有需要鄉鄰幫助的時候。


    他想要將這些人情用在更為緊急的情況,不想將這些人的情浪費在這種隻要自己吃一點點苦,受一點點累就能完成的事情上。


    其中一位壯漢聞言,並沒有急著上前。


    隻是對身旁的幾人使了使眼色,又將目光瞥向了跟在最後,額頭已經滲出細汗的呂明芷。


    幾人心領神會。


    就在呂不平話未說盡之際,他的麵色大變。


    一股巨力驟然襲來,腳步踉蹌間,一個不穩,他的雙手竟是一鬆,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


    顧不得疼痛,迴首看去。


    其中一個壯漢隻是用一根手指輕輕點在小拉車地車尾。


    而他的妹妹呂明芷也在那股突如其來的重壓之下,如他一般,跌坐在地上。


    隨著他的放手,車身向後傾斜,木棺順勢滑動少許距離。


    若非另外的幾人及時出手托住車尾,這具有三百斤重的木棺將會直接壓在不會閃避的妹妹身上。


    呂不平連滾帶爬的向後跑去,將妹妹從車尾拉出。


    這才死死地盯著已經將手指收迴的壯漢,眼中已經都能噴出火來。


    吼道,


    “你幹什麽?你差點害死我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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