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明州,餘蘭鎮。


    與北伯侯崇侯虎所在的北河城隻有五百裏的距離。


    這個距離是說近也不近,餘蘭鎮與北河城中間還隔著兩座城池,說遠也是不遠,近到崇侯虎可能隻是不到十息的功夫,就能抵達。


    這裏雖然也算是比較靠近邊城。


    可卻是一座充斥著寧靜祥和氣息的小鎮。


    並沒有因距離危機四伏的北荒很近,而有如同北河城的那種肅殺與沉重的戒備之氣。


    沒有金戈鐵馬。


    鎮中的百姓也是快樂地享受著各自平凡而又普通的生活。


    人不多!


    也僅僅隻有不到百戶的人家,數百口人。


    年長的老者們,甚至能叫出每一個向他們沿路看到的青壯年和孩子的名字。


    鄰裏間也時常串門來往。


    哪戶人家秋天糧食的收成不好了,都不用等官府接濟,就已經有富餘的鄉鄰給他們送去了。


    哪家的婦人要生子,鄉鄰們也都會蜂擁而至,在門外給婦人祈願,保佑母子平安。


    隻因這裏有一個能保這座小鎮太平的刑官。


    此時。


    就在鎮外七裏處的一個小山丘上。


    一個身穿粗麻布衣的少年,手中正提著一壺清酒坐在一處墳頭前,看著石碑上的兩排刻字,一臉的頹然。


    吾父呂鳴之墓!


    子呂不平!女呂明芷!立!


    過去他喝酒是為了買醉,隻是有神農不死經在運轉,就算是將世間的酒都喝完,他也不可能真正的醉倒。


    可如今,修為盡失,他可以醉了,可卻必須要保持清醒。


    子受將剛剛換來的好酒再次灑在墓前些許。


    輕聲呢喃起來,


    “呂鳴,明芷的眼睛我暫時醫不好,還要些時間……”他又抿了抿唇,低聲道,“我下一次來看你,可能需要很久了。”


    清風吹過林間的樹葉,輕輕拂過他額前的一縷發絲。


    又是一口酒水倒在呂鳴墓碑前。


    “我要帶不平和明芷暫時離開餘蘭鎮了,可能是去北河城吧,那裏有四位聖境坐鎮,沒有進犯之敵,那裏會更加的安全,他們可能也需要很長的時間才會迴來了,這裏……”


    “太反常了!”


    就在子受準備再次將酒倒在地上時。


    他的雙耳微微一動,一聲“哎呦”的痛唿傳入耳中。


    這熟悉的聲音,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誰來了,當即將酒壺放在地上,起身便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小跑過去。


    看到那個正不停地揉搓著腳踝的小身板。


    子受眉頭微微皺起,“明芷,你怎麽一個人跑過來了?”


    年僅十歲的呂明芷訥訥地叫了一聲,“大哥哥!”


    雖然隻有十歲,卻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尤其是她此時就如同是個犯了什麽大錯,等待著挨罵的孩子,更是楚楚動人。


    可就是這麽一個惹人憐愛的小丫頭,


    在她那精致的五官上,宛若蝴蝶振翅的修長睫毛下的眼眶中……


    卻是白茫茫一片!


    子受看她的腳踝處已經出現了明顯的紅腫,顯然是崴到了骨頭,在說話間,右手便已經按在了她白皙的腳踝上。


    嘶!


    隻是剛剛觸碰,呂明芷就痛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張嘴!”


    呂明芷聞言,隨即極為乖巧地張開了粉嫩的紅唇,緊接著,她便感覺到什麽東西塞到了自己的嘴邊。


    “咬住!”


    待她上下貝齒輕合,感受到柔軟下的硬實之感,這才知曉是何物。


    當即準備鬆口。


    啪嗒!


    可她的小嘴隻是剛剛鬆開,隨著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鑽心的疼痛驟然襲來,反而讓她的貝齒一口重重咬下。


    一股腥甜刺鼻的味道滾入喉間。


    也讓她的意識在刹那間就清醒了過來。


    小嘴連忙鬆開,一臉慌亂,說話都開始變得語無倫次了起來,“大哥哥……我……我……大哥哥不是故意的……”


    到底是你不是故意的,還是我不是故意的?


    子受不由得一陣啞然莞爾。


    可轉瞬間,他的麵色微微一變,子受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呂不平這麽疼呂明芷,怎麽可能讓眼盲的她獨自一個人穿過這一裏的田路,又是近一裏的崎嶇山路。


    子受趕忙蹲下,扶住呂明芷的雙肩,急聲問道,


    “不平呢?他去哪裏了?”


    呂明芷這才從疼痛中反應過來,連忙答道,“大哥哥讓我管著哥哥,不讓他在大哥哥不在家的時候,離開家裏。”


    “可我在喝完哥哥給我煮好的湯藥後就睡著了!”


    “在醒來後,怎麽喊哥哥都沒有迴應,這才循著腦海的路,來這裏找大哥哥。”


    這條路,她的不平哥哥每天都會牽著他的手走一遍。


    她在來的路上才想明白,就是不平哥哥為了讓她記住這條祭奠父親的路。


    說到最後時,呂明芷的臉上也已經急了起來。


    大哥哥也早已經將哥哥獨自偷跑出去可能會幹的事告訴了她。


    偷東西!


    所以這一個月來,大哥哥不在的時候,她就算是睡覺,呂明芷也是讓哥哥趴在自己的床榻邊上,抓著哥哥的手才能睡著。


    雖然是讓哥哥委屈了點。


    但是能安心!


    所有的一切都要追溯到他剛來餘蘭鎮的那一日。


    他騎著呂鳴的馬,用了整整十日,方才橫穿中州與北州兩大州,來到臨近北河城,這座名為餘蘭的小鎮。


    他已沒有了仙人的體魄,身上亦無分文。


    十日的風餐露宿。


    累了,就找個林子倚著歇息,餓了,就摘點野果吃,渴了,也隻能飲些山泉解解渴。


    可子受牽著馬,真的臨近呂鳴的故裏時,


    看著眼前這座人來人往的小鎮,他的腳步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無法邁動,就這麽怔怔地駐留原地。


    心生怯意!


    他不知道真的在看到呂鳴的母親和他的一對兒女時,他該如何麵對。


    可這些事終究是他避不開的坎。


    一個陌生的外鄉人到來,很快就在這不大的小鎮中傳開,也引來了無數的人圍觀說鬧。


    深唿了一口氣,便牽著馬進入了小鎮中。


    這座小鎮上的消息真的是四通八達,誰家的大小事隻要敢鬧到門外,很快就會傳遍小鎮,變得家喻戶曉。


    而呂鳴家的事亦不例外。


    很簡單,他這隻是剛問一個人,就打聽到呂鳴家在何處了。


    也打聽到了呂不平和呂明芷最近在家裏發生的事情。


    聽完之後,也讓他的心情變得異常沉重。


    呂不平犯下盜竊之罪,刑官念其未到及冠之齡,隻是將呂家的家產充公,逐至鎮外小屋居住。


    子不教,父之過!


    本是刑責呂鳴,可人已死,刑罰也隻好作罷。


    可當子受騎著馬隔著老遠就看到呂鳴一家如今的所在後。


    映入眼簾的一幕。


    讓他心中的忐忑消失不見,唯剩下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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