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族祠堂的門窗緊閉,殿內殿外唯有一片寂靜。


    大殿的正門外,帝乙身穿九玄鳥王服,頭戴玄金之冠,太陽初升,陽光灑落,地上的影子也將他的身形被拉的老長。


    他雙目閉合,站在台階的最上方。


    沉穩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讓人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自從離開汐芸殿,他就獨自一人來到了這裏。


    靜心等待著!


    等待著再睜眼時能看到那兩人的身影。


    時間就這麽在一吸一唿中過去。


    當太陽完全浮出地平線,露出它完整的形態。


    他……


    終是睜開了雙目,眼簾慢慢地抬起,動作輕緩,卻是在無形中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和深沉。


    在平靜中又蘊含著濃濃的深邃,絲毫感覺不到他的情緒波動。


    在他視線的盡頭,兩道身影自轉角走出。


    正是他的妻子與兒子。


    他依舊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宛如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嶽,看不出兒子將要及冠的喜悅,也察覺不到妻子即將……的悲傷。


    仿佛是與這裏的天地完全融為一體。


    古井無波。


    初陽又上升了些,台階上的光亮開始下移,勾勒出了台階下的上百道的身形輪廓。


    他們整齊排列在台階下的兩側,神情肅穆而又莊重。


    分列於兩側為首之人,便是比幹與聞仲。


    聞仲看上去倒還有些正常,但比幹此時的服飾卻是怪異至極。


    隻見他的長袍上,塗抹著顏色各異,繁瑣生澀的圖案,與周圍眾人的樸素穿著,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他的腦袋上頂著一個玄色黑箍,兩根黑羽插在其中。


    這黑羽正是玄鳥之羽。


    一直以來都供奉於王宮內,隻有在每逢重大時節需要祭祀時,每一代的祭司才能取到。


    除了王上,沒有人能將玄鳥之羽帶出王宮。


    王族出生到死亡,正常地來說,一生都要經曆四場祭祀。


    降生!及冠!大婚!魂歸!


    而今日這一場祭祀大典,便是為了子受及冠而準備。


    在比幹和聞仲身後的百人自然便是滿朝的文武,他們也要在這場祭祀大典中,與他們未來的王……


    正式相見!


    這也是他們唯一能靠近宗族祠堂的時機。


    除此……格殺勿論!


    那一日的靈兒是從祠堂內走出,這才讓那些銀甲侍衛拿不定主意,若是從外麵靠近到一定距離。


    無需任何言語,三千合息訣直接釋放最大威能。


    這裏供奉的是先王的牌位,同樣也是子受的那些老祖宗。


    可進入青藍聖殿前的六年光景,子受作為後代子孫,卻從未來拜見過他的這些先祖。


    他對此也從未好奇過。


    隻因也從未有人告訴過他,人族的後代子孫都是需要祭拜先祖。


    而他暫時沒必要知曉這一點的真正原因……


    是他目前根本沒有進入祠堂的資格。


    即便那一日帝乙因特殊原因,破例將靈兒帶了進去,玄玥也將祠堂的真實容貌掩藏。


    玄玥知道幻術根本瞞不住靈兒的幻魅雙瞳。


    所以她用的也不是幻術,而是在她重傷未愈下,頂著讓傷勢加重的風險,強行催動她巔峰狀態的絕對實力掩蓋。


    即便子受是王子!即便芸汐是王後!


    他們兩人都沒有這個資格……


    這裏,隻有每一代的人皇才有資格踏入。


    輕柔的腳步聲傳入眾人的耳朵,他們紛紛望了過去,見到來人,單膝跪在地上,動作整齊劃一,齊唿行禮道,


    “臣等參見王子殿下……參見王後……”


    芸汐隻是站在子受身旁,並未再出言提醒示意。


    子受隻是轉頭看了芸汐一眼,便轉頭看向這跪地垂首的百人,鼓足勇氣,喊道,“眾卿請起!”


    “謝殿下……”


    眾人同時站起,他們隻是轉了一個向,麵對著彼此,又低下了腦袋。


    “嗚……”


    就在他們站齊的下一息。


    一陣嘹亮激昂的號角聲劃破長空,響徹王都,在上空迴蕩,傳遍城中的大街小巷。


    沒等子受反應過來。


    “咚……咚……咚……”


    又是沉悶有力的擂鼓聲作響,讓大地都為之震顫,地上的碎石子也開始隨著鼓聲的響起,而在不停地跳動。


    也就在這時。


    隻見芸汐輕抬玉手,在自己身上輕輕一揮。


    一道炫目的光芒閃過在她的身上閃過,那套淡黃色的褶邊如意雲羅長裙,在眨眼間就換成了一套子受從未見過的長服。


    玄色底緞,玄鳥紋同樣也有九隻,尾裙拖在地上九尺之長。


    尾裙的長度都遠遠超過了穿在身上的那部分長服。


    她的三千青絲不再垂落後肩,轉而盤於後腦,一根玄鳥玉釵自發間穿過,頭上一頂玄鳥頭箍。


    這才是屬於芸汐……真真正正的王後服。


    這十年,她一直待在後宮內休養,深居簡出。


    這王後服也再未上過身。


    子受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母後穿上這一身屬於王後的禮服。


    一時間呆在了原地。


    按理來說,玄色服飾穿在女子身上,定是不如靚麗之色豔麗好看,可穿在芸汐的身上,卻有著子受從未在芸汐身上感受到過的,神聖而又高貴之氣。


    芸汐在此刻宛如是自黑夜中走出的女神。


    少了幾分溫柔和煦,卻是多出了無數的睿智與自信。


    在不停震撼衝擊著子受的心靈。


    直到這一刻,子受才意識到他過去對自己母後的描述不夠準確。


    若過去他覺得自己的母後如同一朵絕世青蓮,可以遠觀而不可靠近的話,那此時的母後,卻是會讓人連直視她的勇氣都沒有。


    “怎麽樣,這樣的母後美嗎?”


    在一眾臣子的麵前,她並未出手揉摸子受的腦袋,隻是小聲地揶揄打趣道。


    “嗯!”子受重重地點了點腦袋。


    芸汐掩嘴輕笑,隨即嬌軀微微彎下,美眸與子受平視。


    四目相對。


    “母後隻能陪受兒走到這裏了,接下來的路,要受兒自己走到父王身邊去了。”


    子受沒有追問原因,眼中唯有堅定與堅毅。


    他明白,


    這是獨屬於人族王子的路。


    滿朝文武在此,亦是為了親眼見證,他們將來所要擁戴的王子,踏上頂峰,蛻變成人族守護者的一刻。


    子受轉身,看向立於高台上的那道身影,深深唿一口氣。


    “受兒,不要再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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