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看了她一眼:“迴去吧。”


    “我們也要走了。”說完,他合上了窗子,叫了一聲淮文。


    馬車又動了起來,駛出門,朝左拐去,其他馬車也魚貫跟上,不一會兒,除了馬車軋軋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了。


    宋思音捏著帕子追了出去,隻看到了車尾上懸掛的兩盞燈籠。


    ......


    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到達了藺將軍的營帳。


    此時,營帳內早燃起了火把,一支百餘人的將士已經清點完畢。


    藺將軍看到緩緩而至的馬車,和身邊的任唯交換了一個眼神兒。


    頓後,倆人前後腳的走了上去。


    馬車停下,宋晏打開雕花的車門走了下去,朝藺將軍抱拳問禮。


    藺將軍亦抱拳問禮:“宋大人,我們這裏都準備妥當了,隨時都可以出發。”


    宋晏迴眸看了眼馬車,神情略有些恍惚,好半天才看向藺將軍,點點頭:“我們也沒問題,隨時能走。”


    藺將軍掃了眼那輛低調的馬車,眼睛移到麵前的男人身上:“宋大人,讓任唯為夫人把個脈,讓她心裏也有些數。”


    宋晏看了一眼他身旁的任唯,微微點了下頭:“可以。”


    藺將軍看了眼任唯。


    任唯頷首,束手不緊不慢地走向馬車,踩著腳凳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以後,任唯就看到了躺在榻上的人兒,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沒有一點血色,閉著雙目躺在那裏,要不是胸口有微弱的起伏,還以為人已經......


    任唯蹲了下來,趕緊將她的手拿了起來,指尖放在了她的脈搏上。


    靜靜的摸了一會兒後,任唯的眉微微擰了起來,她低頭,從腰間拿出一顆藥丸,塞入了葉輕舟的口中,看她吞下,才輕緩了一口氣。


    下車後,任唯看向藺將軍:“夫人的身體過於羸弱,將軍不要急著趕路,慢一些為好。”


    藺將軍點頭:“本將心裏有數。”


    說著,他看向宋晏:“那宋大人,我們現在出發。”


    宋晏緊攥住手心,逼迫自己點了點頭:“好,現在出發。”


    目視著他上了馬車,藺將軍看向任唯:“怎麽樣?”


    任唯看了他一眼,心裏十分複雜:“師傅的這個藥研製了十多年,我一直跟在他身邊,和他一起摸那些服藥人的脈象,可以說是很通了,按理說吃了這些藥的脈象應該是細軟無力雜亂無章的,但是,小姐的脈象中有股平緩,柔和的勢力,像圓珠在指下滾動。”


    藺將軍表情不解的看著她。


    任唯輕輕歎氣:“若是我摸的沒錯,小姐應該是有身孕了,兩個多月。”


    “咱們的藥會打亂脈象,除非我這種摸的多的,能發現不同,一般大夫是發現不了的。”


    “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大夫把了那麽多脈,沒發現這點。”


    藺將軍頭皮都麻了,掃了眼四周,小聲說:“這可是承國公府的血脈,萬一......這位宋大人知道了,還不把我們往死裏整。”


    “事已至此,我們還有什麽退路。”任唯眉頭蹙了蹙:“所以不能讓他知道。”


    “宋大人安排的那些人,等他走了以後,趕緊處理了,絕對不能有任何風聲傳出去,金平到邵陽這麽遠,沒有人特意傳消息,不會有事的。”


    藺將軍轉了轉束緊的袖口:“我已經安排妥當,等宋大人一走,就地將人和棺木一起掩埋。”


    任唯點了點頭,看了眼緩緩行走的馬車:“將軍壓著步子,行慢一點,小姐懷了身子,病的這些時日又沒怎麽吃喝,身子極弱,不適宜太折騰。”


    藺將軍微點頭:“我心裏有數,放心吧。”


    任唯道:“我去和宋大人帶來的大夫一起坐,將軍,一切小心。”


    藺將軍又點點頭。


    任唯朝馬車緩緩走去,一會兒上了車,藺將軍見她上了馬車翻身上了馬背上,指揮將士出發。


    一隊人馬離開了營帳,浩浩蕩蕩往官道走去。


    .......


    任唯和韓雲舟坐在一輛馬車。


    倆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韓雲舟從座位底下的暗格裏拿出了茶壺,倒了兩杯茶水出來,一杯遞給了任唯。


    任唯的目光,在麵前捏著茶盞的雪白細膩的手指上停落,目光又落在手指的頂端,那指甲蓋瑩潤有光澤,泛著淡淡的粉。


    她兩條細眉微微的挑了挑,伸出雙手接過了那杯茶水。


    任唯抬高了手裏的茶盞,道謝:“多謝韓大夫。”


    韓雲舟淺笑了一下,端著自己那杯放在了唇邊。


    任唯望著他,微微側頭看他的耳朵,以她們這個距離,可以看到那豐厚的耳垂上,是有兩個淺淺的耳洞痕跡,眼睛一轉又往他脖頸上瞧,那滑動的喉嚨,並沒有男子該有的喉結。


    他明明是位女子,為什麽要裝扮成男子?


    難道,隻是為了在江湖行走方便。


    還是,這位宋大人故意找來的醫女,方便照顧自己夫人。


    壓下種種疑慮,任唯低頭,輕嗅了幾下茶水,方置於唇邊,慢條斯理的喝了起來。


    馬車行了兩個多時辰,午時,停了下來修整。


    月素和柳霜瑜在一旁架了火在熬參湯,任唯透過帷幔瞧見後,對韓雲舟說下去一起看看,韓雲舟搖了搖頭,說他有點暈車,想休息,任唯笑了下,自己下去了。


    走到月素柳霜瑜身邊,任唯蹲了下來,揭開砂鍋的蓋子往裏看了眼,隨後挑了挑眉:“可以啊,還帶了雞。”


    “這個季節雖然涼爽了一些,但還不足以保存這些雞啊魚之類的,你們怎麽保存的。”


    月素指了眼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那輛車上裝了一車凍得結結實實的寒冰,我們就是通過它保存的。”


    “哦。”任唯笑了起來:“你們宋大人不愧是戶部尚書,心思是真細膩,什麽都想到了。”


    “我們大人號稱有一顆七竅玲瓏心,比女人的心都細,所有的想法都是走在人前的。”柳霜瑜往火堆裏添柴,笑了一下。


    她手掌上粗糲的繭子吸引了任唯的注意,任唯的眉蹙了蹙。


    看來,她還需要和藺將軍商量一下,宋大人安排的人雖然不多,但一個丫頭都有武功,可想那幾個人,一定也武功高強。


    他們可能沒那麽容易,將他們控製住,若打草驚蛇了,可能壞事。


    任唯心裏盤算後,穩了下來。


    參湯熬好後,月素倒了一碗出來。


    任唯看向她:“夫人昏迷著,這些參湯可以喝下嗎?”


    月素歎氣:“喝不了多少的,一勺下去,幾乎一勺都流了出來,但沒辦法,哪怕沾巴兩口也是好的,總不能人喝不下去,就一點不喂了。”


    任唯朝她伸手:“我來吧,我知道幾個穴位,能讓人咽下去。”


    月素注視著她,柳霜瑜捅了下她的胳膊:“月素你就將參湯給任大夫吧,人家是大夫,肯定比我們強。”


    月素趕緊將湯碗遞了出去:“那就有勞任大夫了。”


    “都是為了夫人好。”任唯笑了一下。


    她接過後,雙手捧著碗往葉輕舟所在的馬車走。


    淮文通報後,宋晏將車門推開了,邀請任唯上馬車。


    任唯知道他是不放心她,也不多話,端著藥碗踩著腳凳上車鑽進了車廂,坐在了宋晏的對麵。


    將來意表明:“民女看到月素她們在為夫人熬湯,聽她們說,夫人昏迷著喝不下多少,多數是流走了,民女知道有幾個穴位,能幫助昏迷的人吞咽,特意將事情攬了過來。”


    宋晏審視了她一會兒,朝她伸出手掌。


    任唯反應了一刻,將手心捧著的湯碗遞給了他。


    就見那麵沉似水的男子,攪動了兩下,舀了一勺湯水放入了嘴中。


    任唯眉梢一抬,笑了笑:“宋大人不信民女,怕民女下毒嗎?”


    宋晏神情不改,絲毫沒有在人前質疑人的愧疚:“還請任大夫海涵,內子的身體孱弱,再也遭受不了任何的折騰。”


    他從一旁拿出一個絹帕過來,壓在了葉輕舟的脖頸處。


    對任唯道:“任大夫可以施針了。”


    任唯心裏笑了笑,隨後從腰間掏出皮質的針灸包。


    打開後,從幾十隻針中捏出幾根出來,打開車壁上懸掛的燭火罩子,將銀針放在火焰上燒,隨後插在了葉輕舟的脖頸上。


    一連插了三針後,任唯看向直勾勾盯著榻上人兒的男人:“宋大人,民女來板開夫人的嘴,您給夫人喂湯水。”


    宋晏依照她的要求,舀了湯水出來放在唇上吹涼,將湯勺貼在了葉輕舟的唇上,小心翼翼的喂了下去。


    就見那截修長的脖頸有吞咽的痕跡,看的宋晏一陣歡喜。


    “夫人身子太弱了,若是不進食更會糟糕。”任唯看了宋晏一眼:“宋大人想喂夫人些湯水,不妨叫上民女一起,民女會助夫人吞咽的。”


    “好。”宋晏想也不想的說。


    他懷疑過任唯的醫術,可想過藺將軍應該沒那麽愚蠢,什麽人都往他們身邊送,畢竟他也是要擔責任的。


    他更相信人不可貌相,可能是有些天賦異稟之人,年紀輕輕醫術已經很了得了,現在任唯又在宋晏麵前露了這麽一手,宋晏心裏已經相信了他屬於人不可貌相的那種。


    ......


    一碗人參湯,幾乎沒怎麽浪費全都給葉輕舟喂了下去,隨後,任唯收插在她脖頸上的銀針。


    宋晏的兩隻眼睛隱含著希冀的光:“任大夫之前替我夫人把過脈,任大夫覺得我夫人如何,還有好的可能?”


    任唯手中的動作停止一番,含笑的臉兒忽然嚴肅了下來:“夫人的肺絡受損太嚴重,陰陽離散,神失所依,而致五髒六腑功能虛衰,性命垂危。”


    “現在不過是一口氣在吊著。”


    宋晏的目中已是一片壓抑的痛楚和悲涼:“內子這個病,可是藥物所致,被人下毒所致?”


    任唯瞳孔微微一縮。


    師傅的藥研製了十多年,他們軍營那麽多大夫都診不出來是藥物所致,他找的那些大夫診出來了?


    心跳驟然加速,任唯靠攥緊手心來穩定心神,目光審視著他的臉色,才迴道:“可能是民女醫術不精,並未看出夫人被人下了毒。”


    “此病,也可能是先天的不足之症。”


    “先天的不足之症?任大夫是說娘胎裏帶來的?”男人語氣幽幽的說。


    任唯眼睛閃了閃,定定的看著緊握著葉輕舟手的男人。


    就聽他又說:“她父葉鈞將軍身強力壯,葉家除非戰死在沙場裏的人,皆是高壽,她母親柔嘉公主,據說也是身體康健,常在民間遊玩,南陳皇室亦是高壽。”


    “兩個身體康健的人,怎麽會給她帶來這要命的病症?”


    任唯差點被他這一問險些腿軟,要不此刻是跪坐在榻前的話,她一定會因為驚嚇而跌坐在車板上。


    “宋大人......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宋晏迴過頭來看她,身上此刻籠罩了一層戾氣,眼底是明晃晃的殺意,字咬的極重:“待我迴了紹陽,我一定將此事查清楚。”


    他真的發現他們的痕跡了。


    明明她們的行動很小心。


    任唯心神俱顫。


    而那始作俑者滿含陰騖的男人,此刻又眼神兒炙熱,靜靜的凝望起榻上的女子。


    仿佛剛才那一番殺氣騰騰的話,就隻是她的錯覺。


    任唯將他放在一旁小幾上的空碗拿走,頷首道:“民女先不打擾了,告退。”


    宋晏頭也不抬,微微點了下頭:“恩。”


    任唯又看了他一眼,起身,彎身出了車廂。


    一下馬車,月素雙眼燦燦的看著她:“任大夫,我們夫人把參湯都喝了?”


    “恩。”任唯敷衍的對她一笑。


    月素明顯的很高興,走進車廂,恭敬的將手裏盛著肥雞腿的參湯遞到車廂裏:“大人,您該用膳了。”


    “放進來吧。”好半天,裏邊才傳出男人聽不出喜怒的聲音。


    月素踩著腳凳上馬車,將參湯放在一旁的小幾上,又利索的退了出去,合上了車門。


    任唯又折返到了柳霜瑜旁邊,見月素也往這裏走,沒著急開口,待她也過來,才開口:“我剛聽你們大人提及,你們夫人是被人下毒害成這樣的?”


    “你們夫人有什麽仇家嗎?為什麽會被人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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