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媏裝得很自然,起碼容與沒發現。


    也可能是他剛經曆了一場無聲無息的爭鬥,心力交瘁,敏銳度降低,進了屋便躡手躡腳,生怕吵醒她。


    姑娘眼角滑下一滴淚,實在忍不住。


    當男人側躺著靠過來時,顧雲媏裝作半睡半醒,邊伸懶腰邊打了個哈欠,以掩蓋眼眸的濕潤。


    容與身形微僵,判斷了會小丫頭的反應,伸手攬住湊近他懷裏的她,溫柔地問:“乖昭昭,要不要再睡睡?”


    “昂。”顧雲媏睡眼惺忪的樣子,在男人胸膛上蹭了蹭,舉止沒有一絲異樣,就像往常清晨抱著他撒嬌,“什麽時辰啦?”


    “辰時末了。”


    “哎喲,那我這一覺睡得好久哦。”她腮幫鼓鼓,“但我還想睡,夫君你陪我好不好?”


    容與微涼的唇貼貼她的額頭,“好啊。”


    並沒有意識到姑娘是借口讓他休息。


    但凡顧雲媏起床了,容與便不會再睡覺,一定是要陪在她左右的。


    男人的唿吸很快趨於平穩。


    他睡得沉,顯然折騰得不輕。


    顧雲媏猜不出他為她解毒的具體方式,不過絕不可能是雙修那麽簡單。


    看他日漸疲倦,反而像他給她當了爐鼎。


    姑娘的心揪著疼,因為夫君不想她知道內情,她可以裝作不知道,卻做不到完全束手旁觀。


    安安靜靜在旁邊躺了一個時辰,顧雲媏輕手輕腳地翻下床。


    這次容與沒發覺她的舉動。


    顧雲媏用膳時,屏退其他的丫鬟,隻留下白檀。


    “白檀,你抽個空問問荊芥,夫君近日做的事於他有沒有危險。”


    想必他和阿爹達成共識,一致決定瞞她,那突破口唯有荊芥。


    荊芥肯定熟知內情,畢竟他是容與唯一可信之手下,為了避免被別人撞見,他得給主子望風。


    “啊?可是荊芥對主子忠心耿耿,我能問得出來嗎?”


    “你可以的,相信你自己。”


    除了容與,他恐怕就對白檀稍微不設防。


    白檀猶猶豫豫地去了,小半個時辰後,恍恍惚惚地迴到顧雲媏身邊,“小主母,我沒聞到準確的,不過荊芥說主子沒事,三爺還要給主子送天材靈寶呢。”


    想來阿爹有對策,她能鬆口氣了。


    晚點的時候,荊芥反應過來,急慌慌地找到顧雲媏。


    他欲哭無淚道:“小主母,您千萬別、千萬別告訴主子我說漏嘴了啊!我答應主子,半個字不準透露!”


    “無妨,我不會說,我很擔心他的狀況,知道一點也能踏實些。”


    “您……您何時猜到的……”


    顧雲媏笑意寥寥,“前天晚上醒來看他不在,昨天亦然,白日裏他精神不佳,處處有跡可循。”


    如果是起夜,等一等也該迴來了,偏偏男人好久沒有影蹤。


    以往他就差給她綁在身上,如今徹夜未歸,過於反常。


    荊芥不知道說什麽了。


    “小主母。”他情緒低落地垂著腦袋,“您真的有好好在意主子。”


    “嗯?”


    “我特別高興,主子能有您陪伴。”荊芥咧嘴笑道,“不知您聽沒聽主子說起過,我是他在亂葬崗撿的?”


    顧雲媏點頭,“是,夫君說過。”


    “那主子估計沒說他在亂葬崗的原因,當年主子十歲,我九歲,我是父母被仇人追殺,剩半條命丟去了亂葬崗。


    “主子是……那幫混蛋用了軟骨散,活生生地隨手一拋,等了幾日藥效過去,我看見主子坐起來,自言自語地說,野狗禿鷲也嫌棄我嗎?”


    荊芥抹了抹眼淚,“主子原先沒想撿走我,大概他覺得他還保護不好自己,又遭受過太多背叛。


    “我死死拽著主子的褲腿,主子終究是心軟了,帶我迴孤月小築,給我的吃穿用度比別人家手下好太多。


    “將近十年,我跟在他左右,親眼目睹主子被設計、陷害、潑髒水,非常希望他能擁有一個溫暖的家。


    “小主母您做到了,主子有了牽掛,他開始積極地活著,所以您千萬別介意他有事瞞您,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保護著您。”


    荊芥跪地一拜,“若非那年主子相助,我早已成了孤魂野鬼。今日,荊芥在此發誓,永遠效忠您和主子。”


    顧雲媏始料未及,“你,你起來,不必行此大禮,我又沒做什麽,你隻管效忠你家主子足夠了。”


    既然小主母跟主子一條心,他還區分啥呀,一樣看待。


    更何況先前主子也叫他聽小主母命令辦事呢。


    荊芥退下後,顧雲媏迴想他說過的話。


    五歲被棄在荒郊野嶺,十歲被扔亂葬崗——


    說句不好聽的,既然厭惡至極,索性來個幹脆,如此折磨背後,當真是認為容與頭上長角顯得晦氣?


    ……


    容與睡到自然醒,臥房籠罩在昏暗中。


    他一驚,猛地掀開被子。


    “夫君你醒啦。”顧雲媏走到床邊,俯身額頭貼貼他的,“叫你晚上不好好睡覺盯著我看,看累了吧?一下睡到了傍晚!”


    已經傍晚了?


    容與也沒想到自己能睡那麽久,更不用愁解釋,因為姑娘想到了理由。


    精準又符合實際,真像他為自己找的遮掩真相的借口。


    但這是昭昭嘴裏說出來的,她以為他又看了她很久……


    男人垂眸,心虛地道:“因為我們昭昭很好看啊。”


    “好看你也省著點看呐,萬一哪天我的美貌被你看得飛走了,我準跟你哭。”姑娘俏皮地說。


    容與的心被她漂亮的笑臉甜化了,湛黑的眸沁出笑意,喜愛地親親她,“真可愛。”


    “嗯嗯,是是是,可愛也是你家的。”顧雲媏拉著他的手,“來,起床用膳啦,有好多好吃的呢!”


    男人乖乖任姑娘牽著,赤腳踩在地上,也沒想到穿鞋襪。


    顧雲媏驚訝地仰頭看他,“夫君你睡蒙了是不是?”笑著給他拉迴床邊,附身去撿靴子。


    “你別動。”容與製止了她,總感覺不是她該做的事,她養得嬌,合該他伺候他。


    向來被捧在掌心的寶,不必為任何人彎腰。


    男人目光專注,蘊含捉摸不透的情感,顧雲媏眨了眨烏溜溜的眼眸,“這是怎麽啦?”


    容與將姑娘抱到她腿上,貼貼小臉,“我感覺,你今日特別乖。”


    “不是乖,是喜歡你!”顧雲媏偷偷地鼻子一酸,手指描摹他清雋的麵龐,“我最喜歡你了!”


    “好。”男人嘴角泛起寵溺的笑,低下頭,薄唇輕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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