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剛到,崔扶月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馬,提著裙子便要往裏衝,門口的護衛不明所以,隻好將其攔下。


    崔扶月被兩名護衛攔著,憑她一人之力根本無法衝進公主府,他們這是在保護公主府的安全可以理解,但崔扶月好歹也來過公主府很多次了,這還認不出來她是誰?


    崔扶月氣憤道:“我是醫師!若是公主出了什麽事你們擔待得起嗎?”


    這護衛明顯是新人,雙眼中透著一股清澈的愚蠢,見崔扶月這氣勢洶洶的模樣,生怕她是什麽居心叵測的人,直到府中的大婢女出來迎接,崔扶月才得以進去。


    她已經對這公主府輕車熟路了,提著裙子便是往琳琅的屋子跑,在遊廊處便看見了對麵的門口前站著許多的人,傅家兩姐妹也在其中。


    崔扶月的到來她們並不驚訝,因為就是她們把消息放出去讓公子府知道的。


    傅雨霧見崔扶月趕來連忙上前道:“崔姑娘,你可算是來了,你快救救嫂嫂和孩子吧。”


    屆時,產婆再次從屋內走出,伴隨著琳琅淒慘的哀嚎聲。產婆愁眉不展,難為情道:“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母子二人都有生命危險啊!”


    崔扶月毫不猶豫便迴道:“保大。”


    傅雨煙聞言道:“可是,嫂嫂要保小啊,更何況阿兄不在,你也做不得主吧。”


    崔扶月用狠厲的眼神看向傅雨煙,然後再向她走近了幾步,眼中泛著淚光,額前的碎發淩亂地隨風飄著,她堅定道:“此時沒人比我更做得了主,你懂嗎?”


    “不行!這是我阿兄唯一的希望了,誰也不知道保大後身體會不會出現什麽問題導致生不了了,要麽保小……”傅雨煙說著話時沒有底氣,因為崔扶月一副要刀了她的眼神,實在是讓人後背發涼。


    崔扶月認為傅雨煙就是一個白眼狼,她還不如保持著以前瘋瘋癲癲的樣子,那時候的她給人一種比正常時候還要清醒的感覺,至少不會像如今一樣,做出如此愚蠢的選擇。


    “傅雨煙,你給我聽著。”崔扶月說:“此時,沒人比我更做得了主。”


    “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要護公主平安。”崔扶月說完便走在產婆的前頭進了屋內。


    崔扶月進來以後才發現屋內的人也不少,琳琅如今的貼身婢女在一旁拉著她的手,臉色不太好看,一副生怕琳琅會出什麽事的模樣,床尾有三四個接生的產婆,在這個生死的緊要關頭個個都麵露難色。


    “保大!”產婆一聲令下,眾人終於是鬆了口氣,都各自忙活了起來。


    崔扶月連忙跑到琳琅身邊,婢女見狀讓出了位置。琳琅見到崔扶月後便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發出虛弱的聲音說:“阿月……子岑,迴來了嗎?”


    崔扶月聞言搖了搖頭,她知道這個答案對琳琅來說是一個多麽沉重的打擊,但同時她也不想欺騙她,如果說他迴來了,他卻沒有在這兩大抉擇之中選出一個答案,恐怕才會更加讓她心寒吧。


    “保孩子,阿月,聽我的,保孩子……”


    “你是公主,你的命令我等不敢違之,但是今日不同。”


    屋外焦急的身影在不停踱步,琳琅也陷入了許久的昏迷之中。一直到琳琅脫離了危險,房門才被打開。


    崔扶月走出了這充滿血腥味的房間,大口大口地唿吸著新鮮的空氣,但這空氣實在是太過嚴寒,每吸一口鼻子都會有一陣刺痛感,今年冬天,好像比往年的更要冷一些……


    婢女瞻前顧後地照顧著昏迷不醒的琳琅,崔扶月則是坐在了階梯上,靠著一邊的欄杆,眼神呆滯地看著這大雪緩緩落下。


    涵嬅從小廚房要來了暖身子的薑湯給崔扶月,崔扶月也隻是喝了兩口便不喝了,雖然從早晨到下午都不曾進過米水,但她好像並沒有感覺到餓,隻有滿身的疲憊感。


    也不知這傅溪塵是上的什麽早朝,直到現在都不曾歸家,好在琳琅還在昏迷狀態,要不然她又得哭得個天翻地覆了。


    “他還沒迴來嗎?”崔扶月問。


    涵嬅將薑湯遞給婢女拿下去後便坐在了她的旁邊,迴道:“不知是不是有什麽要緊事,就連公子也是,一大早走了便沒有任何消息了。”


    崔扶月根本不敢想象琳琅醒來後發現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子沒有了,會有多麽的傷心,更何況她最需要的人還因為公務繁忙沒有陪在她的身邊。


    崔扶月抱著胳膊,將頭埋進了胳膊裏,不一會兒便低聲抽泣了起來。涵嬅輕輕瞥向一旁的崔扶月,她知道她在哭,但是她此時也不知該用什麽樣的言語來安慰她。


    或許隻有保持沉默。


    直到黃昏的天漸漸暗淡,崔扶月才覺冰冷的後背被披上了一件厚重外衣,上麵還殘留著人類的體溫,和專屬於他身上的味道。


    她緩緩將頭抬起,馬上便對上了傅池衍那滿眼心疼的目光,一開始隻是低聲抽泣的她在見到傅池衍的那一刻,堆積了一天的情緒瞬間爆發了出來。


    這幾天各種事情接踵而來,沒有一件是她可以接得住的,但她真的特別心疼琳琅,但又特別的無助,好像自己根本幫不上她任何的忙。


    但這都是琳琅自己選的路,如果她真的狠下決心放棄了傅溪塵,她原本還可以做那個活潑開朗、將世間所有事情都看得很淡的人,是她自己親手毀掉了自己。


    崔扶月在傅池衍的懷中哭罷,便抬眼問道:“傅溪塵呢?”


    “他還迴不來。”


    “為何迴不來?!”崔扶月紅著眼眶怒吼道。


    可傅池衍根本不了解傅溪塵在宮中做什麽,他也答不上來傅溪塵到底為什麽迴不來,隻是收到他的消息,說:還得麻煩你們多多照顧她,我這裏還抽不開身。


    “你知不知她差點就沒命了啊!”崔扶月嗚咽著,說:“我真的好害怕……她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阿月,沒事的,都會好起來的。”


    一直到深夜,琳琅才從睡夢中驚醒,她醒來後沒有大喊大叫,沒有情緒失控,甚至是不會像其他失去孩子的母親一樣哭著找自己的孩子,她見周身都是婢女,便知道她想見的人又被公務絆住了腳。


    她就這麽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婢女叫她,她也沒有任何反應,這才更叫人害怕。


    她們隻好出去找尋崔扶月,除了崔扶月,她們也想不到其他能跟琳琅說話的人了。以為還要找上一時半會,誰知道那人就坐在門口,這天寒地凍的,她從白天坐到了黑夜。


    “崔姑娘,傅公子。”


    崔扶月迴頭,見她是琳琅的貼身婢女,便知道定是琳琅有動靜了,於是都不用她說話,自己便起身往屋裏跑去了,甚至是不顧身上的披風掉落在地上。


    傅池衍撿起掉落在地的衣服,跟在她的身後走著,他顯得就比較平靜一些了,因為他本就不讚同琳琅的這段婚姻,竟然是她自己執意要嫁的,那往後發生的種種,他都不想多管,隻要人還活著,那就證明沒有什麽大問題。


    “琳琅!”崔扶月焦急地檢查著琳琅,渾身上下都摸了個遍,卻也發現她比以前要是瘦了許多,別人有了身孕是會發福,而她卻是瘦得不成樣子,她此前明明很愛吃美食的。


    琳琅動作緩慢地扭頭去看進來的兩人,僵硬地扯出了一個微笑,說:“你怎麽來了。”


    “我一直都在。”崔扶月問:“你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我叫小廚房給你盛點吃食來好不好?”


    琳琅則是搖了搖頭表示拒絕,她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嘴唇也是毫無血色,皮膚也不如從前的好了,甚至是有些幹燥起皮,頭發也是幹燥分叉,發尾微微泛黃。


    “隻有我一個人了嗎?”琳琅說。


    崔扶月不太明白她是什麽意思,一頭霧水地愣在原地,餘光又瞥見了琳琅在撫摸著自己的肚子,隨即便滴落下了一滴眼淚。


    隻有她一個人了。


    “沒事的,孩子沒有了,咱們以後還可以再生……”但崔扶月並不希望她再用生命去給傅溪塵生孩子,而他卻連自己的妻子如今是什麽情況都不知道。


    琳琅搖頭道:“不會再有了,再也不會了。”


    崔扶月咽了咽口水,壓製著自己的情緒,然後聲音顫抖地問道:“你一直都在吃那些藥?沒有停過?”


    “都是我咎由自取。”


    “嗬……”


    崔扶月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然後將碎發別到耳後,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她明明告訴過她不要吃那些亂七八糟的藥會對肚子裏的胎兒有影響,而她卻覺得肝氣鬱結不吃藥就這麽耗著也會對肚子裏的嬰兒有危害。


    “是我錯了。”琳琅說。


    傅池衍此時卻抬起那疲憊的雙眸,淡淡道:“那你可知你錯哪了?”


    琳琅垂下了頭,表示並不想迴答這個問題。其實她比所有人都清楚,隻是沒有想到要付出的代價會是如此的慘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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