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國用很是詫異地看向孟文定。


    他還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事,大明朝竟然有官員敢以下犯上了?


    如果你不是江西總兵府的人,明天我就彈劾得你跟下雪一樣!


    強壓著怒火,蔡國用開口。


    “哦?那孟侍郎有什麽可狡辯的啊?”


    孟文定不吃對方這一套,堅定道:“不是狡辯,是把你說的這些歪道理扳正。


    “你口口聲聲說總兵殺戮,那你可曾親自去鄉村田野裏看過?知道一個占據五百畝田地的地主家能有多少起冤孽案子?”


    蔡國用不屑道:“搓爾小吏所為之事,豈有讓國之重臣去做之理?”


    孟文定誠心誠意鼓了鼓掌:“說的對。


    “難怪那些地主欺下瞞上這麽多年,都沒有一個官員去處理這些事,除了一個張太嶽。”


    酒桌上的氣氛頓時有些凝固,即便是朱慈烺,也聽出這有些罵官員不務實的意思了。


    “大膽狂徒!江西總兵府就是這樣的禮節嗎?”


    下位一個官員站起來,指著孟文定的鼻子怒罵。


    “你應該慶幸今天在這裏的是我,要是別的江西官員,你全家都沒了!”


    孟文定絲毫不畏懼,直接反唇相譏。


    同時,也帶著濃濃的威脅意味……


    嗯,動了我不光弄你一個,還要弄你的軟肋……


    那官員一愣神,然後也閉上了嘴巴。


    前段時間京城流行一個“高軍長處決官紳名單”,上麵可是有楊嗣昌的親二叔!


    這種高官家屬都殺,死的和一個草民一樣,這幫江西瘋子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蔡國用咳嗽一聲,剛要開口,朱慈烺卻把這理解成了對他的提醒,連忙學著楊師傅的話。


    “大家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和氣說話。”


    這一說,反倒是讓蔡國用把話給憋住了,弄得這位戶部尚書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孟文定當然沒什麽意見,在他看來能好好吃一頓飯最好了。


    可是大家終歸不是一路人,沒過多久,又有人開始議論江西。


    “我聽說,江西連乞丐,連那些流民都不放過,全部拉過去給高太尉蓋房子,蓋廟觀了?


    “還聽說,高太尉找了個什麽宋應星,不學聖人,反倒學什麽‘物理’。”


    說話的官員左右看看,不屑笑道:“孟侍郎對此何解啊?”


    孟文定頭也不抬,這些在江西都是被討論完以後釘死了的問題,連思路都不用變就能解答他們。


    “敢問閣下,為何會有流民乞丐?”


    “這還用說嗎?”


    官員輕聲一笑:“這世間總少不了閑漢,懶蛋,這些人不努力,當然要變成流民和乞丐。”


    孟文定點了點頭,又“好奇”追問:“那您不想知道,為什麽他們在江西就願意勞動嗎?”


    官員更加輕蔑:“高太尉拿刀逼迫的唄,這種暴徒……”


    孟文定掃了眼門口的侍衛,不敢再讓眼前這傻小子開口了。


    我還想活呢!!!


    “閣下可知道天津衛碼頭工人一天掙多少銅板?閣下可知道江西景德鎮碼頭工人一天掙多少銅板?可知道江西造紙的商家招工一天幾何?可知道織布的局廠一天工錢多少……”


    作為工事科的大領導,孟文定對這些事情信手拈來,隨意便能開口。


    “匹夫之小事,有何可知道的?”


    孟文定理所當然地頷首:“是啊,匹夫小事,有何要去了解的?


    “不過,要是有人去了解一下,大明何至於成今天之景況呢?”


    眾人沉默,略帶些驚恐。


    這是可以說的嗎?


    朱慈烺則是直接憤怒了,不過憤怒之餘,也有一些反思。


    這個人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一派胡言!”


    蔡國用冷喝道:“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高……他們反叛,都是因為內心貪欲過盛!


    “豈能因為大明?要是沒有大明,他們現在還是前元的兩腳羊呢!”


    孟文定點了點頭:“是啊,現在成了大明的兩腳羊了。”


    他搖頭苦笑,“諸位,今天這一頓飯食,這酒樓,不知道要多少兩銀子。”


    有人譏諷應答:“要一百六十兩,比不上你孟侍郎捐的餉銀多!”


    “一百六十兩。”


    孟文定一字一頓地呢喃:“天津衛的碼頭工人,幫著運一天的貨,能拿五個銅板。


    “兩天,才能拿一枚折十錢……這個兩天,指的是帶夜晚的兩天,可不是隻幹白天。”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都有些反胃了。


    吃飯的時候,你提這掃興的事幹嘛?


    “大明現在銀換銅板,一錢銀子一百二十枚銅板,折十錢二十枚,一兩銀子就是三百二十枚折十錢。


    “一百六十兩銀子……五萬多折十錢……”


    孟文定說著,夾起一塊肉來。


    “這一塊肉,已經夠找二三十個力工,賣兩天命了。


    “這樣的天下!能不反嗎?!”


    突如其來的暴喝,把滿屋子人都嚇了一跳。


    孟文定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歎道:“百姓要的不多,江西眼下工資大多也就一天二十五個銅錢到三十個,就這樣,大家就很滿足了。


    “你們舍得把手裏的錢往下麵扔一點,能救萬千百姓倒懸,還用得著怕李自成,張獻忠嗎?”


    說著,孟文定不再開口了,而是專心對付麵前的食物,好像什麽神聖的東西一般。


    一堆主事麵麵相覷,其中一個明顯是出身兵部,一時氣惱,站起來竟然把桌子掀了!


    “好你個孟文定,尚書大人高看你一眼,請你吃頓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說這麽多有用沒用的話,你是在說,咱們戶部都是貪官?”


    孟文定絲毫不怕,隻是有些可惜這些糧食。


    他站了起來,搖頭道:“不,我不是說隻有戶部。


    “我是說大明朝堂之上,都是貪官。”


    蔡國用一時氣急敗壞,都不知道先嗬斥誰了!


    孟文定忽然可恨,可是那主事也該死!


    太子殿下還在這呢!


    皇太子朱慈烺本應該喝止眾人,並且叫外麵的衛士進來主持秩序了,也被眼前這事嚇了一跳,沒張開口。


    而那主事,已經氣急敗壞了!


    “今天我就殺了你,為國除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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