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撿起了我地上的簡曆,整齊地整理好,然後遞了給我。


    “在找工作嗎?”他禮貌地問道。


    我搖了搖頭,但又點了點頭,他無奈地笑了出來。


    “所以這是薛定諤的找工作嗎?”


    氣氛一下子輕鬆了不少,我鬆了一口氣,但是眼角好像還有一些淚痕,我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抹去殘留的淚水。


    我看起來可能看起來真像個小孩吧。


    “你之前不是就在落安第二文物工作隊的嗎?怎麽突然跑來這麽遠的地方了?”


    “啊,那個,那個我辭職了。”我有點尷尬的解釋著。


    “這樣啊,整天埋在黃土裏頭肯定很辛苦吧。”


    我低頭走路,不知道說些什麽。


    “好像這樣說也不太對,其實,我隻是想說如果感覺辛苦的話,離開也很正常。不過隻要願意,呆在地麵上,還是黃土下都是自己的一種選擇而已。”


    “我那份工作其實不辛苦,對比起你們差得遠了。”


    “工作沒有不辛苦的,不是身體上的,就是心理上的。”


    我沒有出聲,我們兩慢悠悠地前進著,秦朗似乎有意放慢自己的步伐來遷就我。


    馬路上路燈勤勉地值守,偶爾幾輛車駛過,我們走到了天橋底下,抬頭便是灰白色的橋底。


    這座天橋橫貫在飾河上,聯通兩岸,天橋正好和上堤岸的斜坡重疊,加上路邊的隔音障礙物,我們走的這段路成了一個到處都是牆的空間,真害怕走不出去,會一直在這裏打轉。


    黃色的路燈把這個空間暈染得像夢境,又像是其他維度的空間,捏造的虛擬空間,會不會連同我和秦朗都是虛擬的呢?


    過往遇到的人和經曆的人生都是,捏造出來的呢,就像模擬人生那樣,我隻是不知道哪個世界裏某個玩家手裏操控的角色,那個玩家會在屏幕上看到我的體力值和心情值嗎?


    會嗎?會嗎?會嗎?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秦朗一言不發,當然,因為我也沒有說話,我隻是心裏,腦裏不斷嘮嘮叨叨,別人又怎麽會聽到,又怎麽會迴應呢,想到這,我卻喊了一聲;


    “秦朗。”


    “嗯?”他側過頭來,頭發清爽利落,臉頰也幹幹淨淨,整個人精神爽朗,明亮的質感。


    簡單的黑色t恤柔軟服帖無皺褶,給人特別舒服的感覺。


    對了,我要說什麽呢?


    “對了,那個你也要上堤岸嗎?有任務什麽的嗎?”


    “不是,我隻是想送你迴去。”


    “啊,不需要這麽麻煩,我沒事的,現在這麽晚,也不能這麽耽誤你時間。”


    “我正輪休,連續九天。”


    “這樣啊,還能這樣連休的嗎?看起來很不錯呢~”


    “大概吧,但是忙起來是真的很忙,白天黑夜也分不清。”


    “這樣不規律,對身體很不好吧,不過......”


    “不過什麽?”


    “沒什麽,起碼要按時吃飯哦。”


    我總不能說不過你看起來比我還要健康精神吧。


    想到這,我歎了口氣。


    “遇到什麽事情了嗎?”這應該是他三次問我了。


    巷子裏的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落安市,我那時埋頭在圍蔽保護起來的土坑裏,拿著小刷子挑撿著物件,又是碰到什麽東西的我魔楞了,像是在小巷那樣,蹲坐在地上發呆。


    不過在落安的時候我的頭發和臉都沾滿了泥土,倒像是掉進土坑裏一樣。


    我抬頭望著發白的天空,陽光微弱,空氣稀薄,秦朗探了一個頭出來,問的就是這句;“遇到什麽事情了嗎?”


    他穿著整齊服帖的夏季警服,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是保安,但他伸出手來要拉我上去時,我才看到臂章的標識。


    “黃渺渺?”他停住了我的迴憶。


    這次我又該怎樣迴答呢?我遇到什麽事情了嗎?可是我遇到太多事情了,我要怎樣一樣樣說出來呢?


    擔心會走不出來的空間,見了出口,寬闊的江麵呈現在眼前,深夜的無人馬路,我們依然遵循交通規則,綠燈時才過了馬路,然後慢悠悠地沿著江邊行走,夜風輕輕微微,涼涼爽爽的,亮著光的長橋在我們身後充當著背景。


    “有一天我在這裏走,聽到有人喊救命,”


    我停住了腳步,倚在欄杆上,“大概就是那裏下麵,我走下去江邊,有一個溺水的男孩在喊救命,那時我不知道怎麽辦,幸好有一個女生跳了下去把他拉了迴來。之後送醫院了。”


    秦朗安靜地當著聽眾。


    “其實前不久我也在遊泳館溺水了,醒來就在醫院了。”


    “你現在身體沒事了嗎?”


    我搖了搖頭,“現在沒事了,在遊泳館人多,估計馬上就被發現了。但是如果是在這個沒人的江水裏,拚命喊救命,被聽到的幾率也是很小的吧。”


    “幾率隻是計算的問題,事實是那個男孩被救了。”


    “後來我上夜班時,又碰到那個女生,那個女生說,那個溺水的男孩原來是想自殺的,但是應該是反悔了,又在水裏喊救命。”


    “再後來,我又在晚上看到那個男生,穿著高中校服,和同學坐在便利店裏說說笑笑喝咖啡吃夜宵,一副很禮貌的樣子,完全不同的樣子。”


    “完全不像是要自殺的人,也不像自殺過的人。我總是感覺很在意。”


    秦朗也倚在欄杆,望著縹緲昏暗的江麵;


    “人的心,又怎麽能這麽輕易看穿呢?如果是這樣,那也不需要警察了,我們查一個案件,需要從很多表麵的細微的線索出發,層層深挖,足夠的證據構成了因果聯係,才能確定真相。表麵的東西是最不可信了。尤其是人的笑容,還有人的眼淚。”


    秦朗給我的感覺忽明忽暗,剛剛是明亮清朗,現在卻像是站在角落裏冷眼觀察世界的,狙擊手?獵人?


    “太晚了,我送你迴去吧。”


    我點了點頭。


    在這個混沌的世界巡遊了一天,躺在床上的我淩亂翻閱著人生的迴憶。


    最近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星星一連發了好幾條信息,語無倫次的,又是確認我有沒有麵試,又是說一大堆那個男生怎樣怎樣,看來她上腦了。


    如果隻迴答我去麵試了,而不迴應她興致勃勃想要聊的愛戀小心思,好像不太好,於是我幹脆沒有迴信息。


    秦朗說的話迴蕩在我的腦海裏,我盯著本來有向日葵但現在空蕩蕩的書桌發呆,小夜燈亮著,照不亮什麽。


    一日,一夜,就這麽過去了,人的生活大多就是這樣的吧,沒有什麽意義,沒有什麽特別的,就這樣一分一秒就從醒來到睡去,從出生到死去。


    “一杯摩卡,不加冰。”我站在櫃台外麵充當顧客,天色沒有完全亮,上班族蓄勢待發。


    “一大早就來喝咖啡,怎麽不多睡一會兒。”小橙在櫃台裏笑著。他看了一下手表,“要是今天我沒有在這裏,你是不是打算去下個路口的便利店買。”


    “我正好出來散步,看到這裏亮燈了,就想著來喝一杯。你今天怎麽這麽早?”


    “我如果說我晚上都在這裏,你信嗎?”


    “我不信!”


    “那不信我也沒辦法。一共十五元,這邊請問要怎樣支付呢?”


    “話說我們員工不是可以有積分兌換福利的嗎?查一下我的積分夠換摩卡不?”


    “你一大早來就想著兌換積分?”


    “碰巧想起來嘛~”


    “好的呢,這位顧客,這邊您的積分是,要用兌換一杯摩卡嗎?”


    “好的哦。”


    “這是小票,請拿好哦。這邊請稍等一下哦。馬上為您調製。”


    兩人上演了優質卻幼稚的最佳購買示範。


    店裏的顧客開始多了起來,我的摩卡杯壁接觸到空氣,開始掛著水珠。


    人來人往的,多數是來買咖啡的,風鈴叮叮當當不停,也有買關東煮或者其他餅幹真空包裝麵包什麽的,然後又匆匆離去,奔進這個城市的上班大軍裏,氣勢洶湧。


    今天是個陰天呢。


    窗外,一輛貨車停在了我們便利店門口,下車的司機向我們搖了搖手,小橙便出去門外接貨了。


    一位白領拿著咖啡坐在隔我一個空位的的位置,她的是美式。


    她看起來精神相當萎靡,一杯咖啡和一小包餅幹被胡亂吞到肚子後,她又拖著疲軟的身體往外走,風鈴為她悲鳴。


    我透過玻璃窗看著她無神地遊走在街道,眼光收迴來,桌子上多了一個小小的黑色筆記本,是剛剛那個女生留下的,我拿起筆記本往窗外看,人已經消失在街道。


    站在雜誌架旁邊的我想著要怎麽辦,旁邊一個穿著格子衫的木楞男人走過,他那背包碰倒了我手上的筆記本,他迴過頭來連聲道歉,黑黑的胡茬顯得他精神萎靡,我點點頭示意,他便拿著麵包去櫃台結賬。


    地上的筆記本攤開了,整整一版,上麵卻隻寫了一段話;


    “當他們在實現自我價值,展現人生高光的時候,我在想著怎樣才能活下去,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已經是等同自我價值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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