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北京已經有點熱了,五一勞動節,放假三天,街上的車流明顯多了很多,令人煩躁的楊樹毛子飄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清潔工人掃了又掃,一堆一堆地像被廢棄的棉花被子,北京的公園也換上了綠茵茵的草地,好多老人帶著孩子在草坪上鋪個墊子,坐在上麵吃吃喝喝,看著小朋友在追逐嬉鬧。


    自曼早在一個星期前買好了明天飛往英國的機票,這一次,她不想和任何人一一道別,也不需要全家人去送她,自青自告奮勇說請假也要去機場送她,上次她就沒有去,一直想彌補。


    自曼醒來看到手機裏的一條信息,是顧羽寧昨晚兩點發來的。


    “明天下午兩點去領離婚證,我約好了。”


    “好。”自曼迴複了一個字。


    顧羽寧坐在會議室裏,各部門正在匯報今年的業績指標分解情況,市場部總監何月說:“顧總,這個指標分解報告江曦總還沒有看過,我們不能接受,今年的市場行情如果要完成130%,我們的產品必須要在五月份上市,現在發布會還沒有開,目前半年度是按照正常進度完成了50%。”


    阮楠忽然站起來,滿臉不爽,“昨天我和你核實過這個分解方案,你說沒問題,現在你當著這麽多人說我給你們的方案你們不認同。”


    “沒有不認同,就是janise沒迴來,這個方案沒辦法今天拍板。”


    顧羽寧戴上眼鏡看了下屏幕上的方案,第二、三、四季度的指標分解到每個人身上的業務並沒有很大的問題,主要是市場布局方向有待商榷。


    “janise什麽時候迴來?”


    現場的人紛紛轉過頭看向顧羽寧,大家的目光裏含著一種別樣的意味,這個事不是顧羽寧最清楚的嗎?


    “janise沒說,估計還要幾天,顧總,我們向阮總提交的宣傳方案至今還沒給批複。”


    “請流量明星和直播的市場費用太高了,不符合公司的理念,識人公司是科技創新公司,不是單純的賣產品,數據交互才是核心,市場部的先待定,下一個。”


    顧羽寧拿起手機本想給江曦發個信息,看到自曼迴複一個字“好”,他心情莫名地煩躁。


    他發了一個炸彈的表情,然後打出一堆字,“你是不是很喜歡不辭而別,你走也不說一聲,衣帽間亂七八糟的,你也不收拾一下,你當我家是什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有點禮貌嗎?candy都比你懂事。”


    自曼剛給candy紮完小辮子,看到顧羽寧的信息,她覺得莫名其妙,這個事情都過去好幾天了。


    自曼一向好脾氣,懶得和他爭論,迴複了一句,“我給你說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顧羽寧看了,氣不打一處來,下麵的匯報他一句也沒聽,又發了一個炸彈的表情,劈裏啪啦地打出一堆字。


    “你以為還會有下次,你跑到別人家裏偷了別人的東西,你還想下次再來,你可真有意思,何自曼,我顧羽寧是不是很好欺負,你玩弄完說個對不起就完事了。”


    自曼越來越看不懂,不是你情我願嗎?怎麽就變成她玩弄他了,那晚在衣帽間到底誰強迫了誰,他是不是忘了?


    “你別沒事找事,我明天飛英國,不算不辭而別,你可以來送送candy,她有說想你。”


    自曼給了他最後一次認女兒的機會,他肯定認不出來,絕對認不出來,在他的思想裏他永遠不會算計到那個節育環失效了。


    顧羽寧一下子就安靜了,明天就走了?好快啊!


    “顧總,您有意見嗎?”活動策劃部的總監問道。


    顧羽寧愣著神,喃喃自語,“我能有什麽意見,你tm的要走了,還問我有沒有意見。”


    聲音雖然小,但是足夠在場的人聽見,大家紛紛露出怪異的神色,今天的boss有點反常。


    阮楠湊過去,“boss,你怎麽了?”


    顧羽寧看到阮楠那張臉,才把思緒拉迴來,又抬頭看了眼在場的人。


    “方案晚點發給我,這個會你們自己先過。”


    顧羽寧起身走出會議室,迴到辦公室,他拿出一個雪茄,使勁嘬了兩口。


    他腦子裏全是何自曼要迴到英國那個男人懷抱的畫麵,視頻裏那個男人,他瞥了一眼,帶著金絲框眼鏡,很斯文,很儒雅,和梁思安給人的感覺十分像。


    何自曼你丫的就喜歡那種有才華氣息透著文雅氣質的男人!


    可他顧羽寧偏偏不是。


    顧羽寧閉了閉眼,雪茄的香醇味道都蓋不住他心口泛濫的酸味。


    他抬眸看到時鍾在緩緩轉動,兩點民政局,最後一麵,徹底做個了斷,明天他才不會去送機。


    婚姻一年,分別三年,一共四年,感情糾纏不清,四年綿延不斷,顧羽寧夠了,夠夠的了。


    顧羽寧連中午飯都沒有吃,就開車去了民政局門口,到那兒是一點鍾,他坐在車裏,目光炯炯地望著民政局的門口,他曾經走進去過,現在又要走進去一次,早知道結局依舊如此,當初還不如一刀來個痛快,這痛了又痛的感覺和淩遲處死一樣,在他身上刮呀刮呀,刮得他生不如死。


    差十分鍾兩點,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顧羽寧從車上下來,走過去,走近她,她化了淡淡的妝,陽光下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他當時還嘲笑她會是北大的校花?


    “吃飯沒?”顧羽寧一下子就軟了,好言好語地問。


    “吃了。”何自曼無波無瀾地迴。


    “我沒吃。”


    “你為什麽不吃?”


    “不想吃。”


    “快到點了,先辦完了,你再去吃吧。”


    顧羽寧停在原地,自曼都邁上台階了。


    “怎麽了?你餓得不行了。”自曼迴過頭,從包裏拿出一個小麵包遞給他,“candy的,你先墊墊。”


    顧羽寧接過小麵包握在手心裏,比上一次艱難,上一次那麽從容就走進去了,這一次他腳底被黏了膠水一樣。


    他想了想,下了下決心,該結束了。


    他們一起走進去。


    工作人員喊了他們的號碼,他們一起坐在那兒,把該帶的資料遞給辦事員。


    工作人員看了下,露出奇怪的神色,“你們這個離婚協議書時間太長了,三年了,你們是自願離婚嗎?”


    工作人員的目光掠過顧羽寧,又轉到自曼身上。


    顧羽寧和自曼同時轉過來看了彼此一眼,都默默地沒有答話。


    “現在離婚都有一個月的冷靜期,你們先迴去冷靜一下吧。”工作人員按規章辦事。


    自曼接過工作人員的話:“當然是自願的,我們已經冷靜三年了。”


    “離婚冷靜期從今天開始算起,你們再冷靜一個月,還有這個離婚協議書皺巴巴,得重新打印弄整潔點,不要耽誤別人的時間,好了,45號。”


    顧羽寧和何自曼傻愣在那兒。


    “趕緊的,後麵的。”工作人員吆喝,另外一對離婚的夫妻趕緊上前擠走了顧羽寧和自曼。


    “現在有這個要求嗎?冷靜期?一個月的冷靜期,簡直搞笑。”顧羽寧走出民政局就開始吐槽。


    自曼歎了聲氣,明天就要飛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迴來,她愁眉不展,在民政局的門口蹲下來,說:“怎麽辦?你剛才為什麽不說自願離婚。”


    “你說了也不也白說嘛!”顧羽寧顧羽寧把她拉起來,一直拉到車上,給她係好安全帶,“今天沒戲了,人家讓冷靜一個月。”


    “都怪你。”


    “你怪我?”


    自曼瞪著他,指著旁邊的星巴克,“三年前,大冬天的,我在星巴克等你了好幾個小時,你都沒出現,過了三點才說,要我等你通知。”


    顧羽寧也瞪著她,不爽道,“你就那麽著急,急著跟別的男人。”


    “你說的什麽話。”


    “我說的人話,你聽不懂?”


    “顧羽寧,你永遠都是這樣。”自曼把頭撇到一邊,懶得和他再爭下去。


    顧羽寧把她的臉掰過來,手指夾住她的臉頰,問:“你說清楚,什麽叫我永遠都這樣,我怎麽樣了?”


    自曼一雙如水如墨的大眼睛瞪得溜圓,嘴唇蠕動著,“放開我。”


    顧羽寧還加了一點力道,自曼的雙唇就撅了起來,根本說不了話。


    顧羽寧覺得好玩又好笑,沒有預兆地啄了一下,笑了笑,吻住她。


    “你幹嘛?”自曼皺起眉頭。


    “親你。”


    “顧羽寧,我是不是讓你產生什麽誤會了?”自曼覺得他不正常。


    “沒誤會,就是親你一下,臨別之吻。”


    自曼抿了抿唇,他剛才親的時候就像candy親自曼一樣,隻是在嘴皮上蹭了蹭。


    “陪我吃個飯。”顧羽寧啟動車子。最後的告別,最後的過時午餐,下次去民政局一定會順順利利。


    顧羽寧帶她去了北京城最頂尖的七星米其林餐廳,餐廳快打烊了,因為顧羽寧是vvip客戶,所以大廚們為他一個人做服務。


    自曼是個物質追求欲很低的女孩子,從他們認識到結婚到磕磕絆絆離婚這些日子,他迴想了一下,好像從來沒有帶自曼來過高級餐廳,可能是覺得這種地方的餐食吃多了已索然無味,還不如和她在家裏一起吃飯舒服。


    顧羽寧很熟練地點完餐,自曼坐在對麵,了無興致地看了他一眼,“我不餓,你點你自己的,吃不完浪費。”


    “還疼嗎?”顧羽寧問。


    自曼一下子臉紅了,咬了咬唇,眼角餘光瞟了瞟周圍的人,壓低聲音說,“你別說話了。”


    “問你疼不疼,有什麽問題。你迴答就完了。”顧羽寧理直氣壯。


    自曼翻了個白眼,懶得和他講話,他今天一點都不正常,從一早發的那些信息,到現在的莫名其妙,以前他從來沒有關心過她的身心健康,想發火就發火,想欺負就欺負,想霸道就霸道。


    過了一會兒,顧羽寧正兒八經地說:“我明天要開新品發布會,沒辦法去送你。”


    “噢,沒事。”


    “就沒事,就完了。”顧羽寧還以為她會多說幾句話做個體麵的告別。


    “以後你要是想candy,可以找candy視頻,candy也會想你的。”


    顧羽寧特別想問你會想我嗎?但他忍住了,他在逼迫自己放下。candy想不想他不重要,真的走了,candy那麽小很快就會忘記他。


    “阿曼,把手機給我。”顧羽寧伸出手。


    “你幹嘛。”


    顧羽寧不等她反應過來就從桌子上拿走了她的手機,輸入密碼解鎖,進入微信,打開她屏蔽了他的朋友圈權限,然後他把手機還給自曼。


    “不許屏蔽我。”


    “你永遠都這樣。”


    是的,他永遠霸道無禮,暴力野蠻,控製欲和占有欲超乎常人,自曼不想和他計較,他們每一次的爭吵,自曼都選擇自我消耗,再去接受他。


    服務員上了幾道菜,顧羽寧變得很會照顧人,給自曼把牛排切好,兩個人莫名地像剛談戀愛處於甜蜜期的小情侶一樣。


    吃完飯,顧羽寧將自曼送到了柳蔭街,在胡同口,顧羽寧看著她,她也看著顧羽寧,兩個人相視了許久,沒有說話,許是楊樹毛子惹出了顧羽寧悲傷的情緒,他的眼眶濕了。


    “我走了。”他轉身,扇了扇眼前的楊樹毛子,像扇走他所有的悲傷。


    這就算最終的告別了。


    再見不知何年何月何日。


    他依舊不是正大光明的單身漢,那個鮮豔的結婚證還躺在他的身上。


    自曼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落日餘暉中,心中無限悵然,他們終究沒有把婚給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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