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定的時間到了後,夫子讓書童下去把卷子收起來。


    厚厚一遝卷子放在案桌上,夫子拿起朱筆,皺著眉頭翻開考卷。


    在上麵的是陳耀宗的試卷。


    他本就是世家公子,平日裏縱然紈絝了點,學問文章還是沒有落下的。


    家裏也請了夫子教學,白鷺書院的試題於他而言不在話下。


    夫子見他的字還寫得不錯,策論和貼貼試也寫得不錯,可見這個秀才還是有點功底的。


    夫子滿意地點點頭,將他的試卷放在一旁。


    接下來的幾張就有些不盡人意,要麽字寫得像春蛇秋蚓,要麽這文章根本入不了眼!


    坐在下邊等結果的學子們看夫子眉頭一會緊皺一會鬆開,個個心裏都像懸著塊大石頭!


    裴清晏與旁邊的許長平對視一眼,許長平朝他努了努嘴,示意他看陳耀宗。


    陳耀宗知道自己已經通過了,得意地眉頭都要翹上天。


    許長平小聲說道:“裴兄,你覺得你能過得了嗎?”


    裴清晏鬆開握緊的拳頭,方才他看夫子的臉色也有些緊張。


    “若沒有意外的話,大抵是可以的。”他斂下神色,小聲迴道。


    許長平這人好動,坐不住,消停了沒一會又湊了過來。


    “方才收卷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的卷子,你的字可真好看。


    我爹說我的字跟狗爬的一樣,但我也沒辦法,寫了十幾年了還是這樣。”


    裴清晏將放在試卷上的視線收迴,漫不經心地答道:“許是你練字的方式不對。”


    許長平歎了一聲,沒再說話。


    案首上的夫子眉頭越皺越緊,手指抓著試卷用力到青筋都冒出來了。


    下邊的學子無一不噤聲,心裏沒底的都已經大汗淋漓了。


    他正看到許長平的試卷,那字醜的他恨不得當場戳瞎自己的眼!


    許長平伸長脖子看,隱隱約約看到熟悉的字跡,他心裏一涼。


    完了,是他的試卷。


    裴清晏轉頭看見許長平哭喪著一張臉,手指不停地摳著桌角,一副我命休矣的死樣。


    裴清晏皺眉看著他,用嘴型問道:怎麽了?


    許長平長長地歎了一聲,搖搖頭沒有解釋。


    將死之人,說這麽多還有什麽意思!


    裴清晏還沒搞清楚這人怎麽迴事,忽然就覺得周圍的氣氛沒這麽壓抑了。


    發生了什麽?


    他抬頭看去,隻見夫子看著一張試卷點頭不止,嘴角還掛著笑!


    究竟是哪位神仙入了夫子的眼!


    夫子正看著裴清晏的試卷,看了這麽多質量低下的試卷,再看這張高質量的,隻覺得清風朗月入懷!


    這一手好字在場學生無人能敵,文章直擊時事,精妙非凡!


    夫子胸中鬱結頓時一掃而空,就連剛才看到裴青山狗爬的字加上狗屁不通的文章的煩悶都一掃而空。


    等夫子全部看完,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


    裴清晏從開始的緊張自己能不能通過,到後來的坦然,又到後邊擔心陸時在外麵等著。


    公布結果時裴清晏意料之中的留了下來,就連許長平都留了下來。


    後來和夫子更熟悉了,才知道許長平的字醜是醜,但他文章寫得好,還是個可塑之才。


    裴青山還以為自己能留下來,等到其他人都開始相互結交了才發現自己被篩了下來!


    他憤憤地想:他都沒能通過,裴清晏這個無父無母的也一定進不了!


    他要等著,看看裴清晏失望地嘴臉。


    可是等到最後,裴清晏竟拿出了縣長的推薦信!


    他快步走過去,不可置信地指著裴清晏,說道:“你這個沒爹娘的怎麽可能有縣長的推薦信!”


    夫子欣賞裴清晏的才華,正在和他友好交流,旁邊突然有人嚎了一嗓子。


    夫子嚇了一跳,臉色瞬間黑了下來,斥道:“不得喧嘩!”


    聽到裴青山的話,裴清晏臉色也沉了下來。


    他拿起推薦信舉到裴青山眼前,沉聲道:“我無父無母,自然是憑我自己的本事拿到的。”


    有夫子在場,裴青山不敢再嚷嚷,瞪著眼憋得滿臉通紅。


    在裴清晏極具壓迫性的視線下裴青山隻能悻悻離開。


    夫子將裴清晏的試卷單獨拿了出來,指了指卷麵上的字。


    “你的字風骨皆成,隻是這開頭幾行看起來你寫的不甚熟練。”


    夫子眼光老辣,好劣都能看得出來。


    周圍也圍了許多看熱鬧的學生,順著夫子的指尖看去,還真是這樣。


    尤其是開頭幾個字,像是很久沒寫字了一樣。


    裴清晏歉然點頭,說道:“前段時家裏拮據,我便停下了功課。”


    種了筒子菜後他便沒有再抄書,全心全意幫助陸時。


    夫子讚賞地看著他:“來了這可要好好學習,爭取一番功名出來。”


    裴清晏謝過夫子後,跟著童子去他的宿舍。


    許長平和薛正也跟過來,他們在同一間宿舍。


    裴清晏晃了晃手裏的號牌,對許長平說道:“還真是有緣。”


    許長平上前來勾著他的肩,吊兒郎當地說道:“以後還得裴兄多多照拂了!”


    薛正沉默地跟在他們身後,他家中清苦,為了供他來上學全家人已經累著褲腰帶過了大半年才湊出錢來。


    他本就與書院裏的其他人不同,隻有讀書這一條路才能讓他出人頭地。


    裴清晏轉頭見薛正臉色鬱鬱,便將打招唿的話收了迴去。


    宿舍是四人間,還有一人叫朱逢春。


    他看裴清晏和許長平十分熟稔,也湊了過來。


    “你們好。我叫朱逢春,以後我們便是同一個宿舍的了。”


    許長平還想和裴清晏叭叭兩句,但朱逢春插了進來。


    他來之前有特意了解過白鷺書院。


    除了以嚴厲出名的夫子,就是這個朱逢春了。


    這個朱逢春在書院裏是吊車尾的存在,偏偏又找不到十分嚴重的錯誤將他趕出書院去。


    許長平不鹹不淡地應了聲,介紹了自己,順便把旁邊的裴清晏介紹了。


    書院裏的學生也是分了級的。


    舉人都在寶德院,那個院子最大,條件最好。秀才在至明院學習,而資質極好的童生都在清應院,其他的便在崇明院。


    裴清晏剛入學,資質再好也隻能在崇明院。


    書院兩月考一次,崇明院考得好的可以去清應院,而清應院考得差的則會被打迴崇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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