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好了露田,商量好下午一起去實地看看,兩人準備告辭。


    裏正忽然道:“裴小子,你學問不差,年紀輕輕便過了童生試,若堅持下去,必能有所成。”


    裴清晏唇角微抿,垂著的睫毛遮住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


    “裏正叔,爹娘不在了,我是家中老大,又成了家,就不能隻顧著自己……”


    “束修你不必擔心,我會與族長和村民商量……村裏能出個秀才,對村民們也是有利的。”


    “不是束修的問題。”裴清晏第一次在外人麵前露出脆弱的一麵,“裏正叔,筆墨紙硯、科舉所需的路費盤纏不是一筆小數目……”


    “秀才舉人都是萬萬人裏挑一,村裏人都不富裕,我不能讓他們分擔竹籃打水一場空的風險。”


    裏正眉心的褶皺又攢了起來。


    說到底是他這個裏正沒本事,如果他有本事,能帶著村民富裕起來,即便不可能家家的孩子都上學堂,舉全族、全村之力供養一個讀書人總是能的。


    裏正歎著氣擺手讓兩人離開。


    裴清晏對著裏正施了個禮,挺直著脊背與陸時離開了裏正家。


    兩人走到大門口,就聽裏正幽幽道:“就算不能去學堂,也不要丟了書本上的知識。”


    裴清晏重重點頭。


    陸時心裏沉甸甸的。


    他沒在裏正麵前打包票說自己能賺錢,要供裴清晏去讀書。


    暫且不說裏正信不信他一個小哥兒說的話,若真信了,他沒成功怎麽辦?


    有了希望後的失望最是傷人。


    他側頭看看身邊的男人。


    裴清晏俊逸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陸時卻能感受到他的沉重。


    也是這個時候陸時才發現,村裏除了裏正家住著青磚大瓦房,再有有數的幾家是瓦房,其他人家還住著土坯房。


    他仔細理了理原身的記憶,發現村子裏果真不算多麽富裕。


    至於他因為原身養父母家能吃的起白米飯覺得村民們手有餘錢,隻能說,糧賤傷民。


    近些年來少有天災人禍,各地糧食豐收,自然賣不上什麽價,與其賤賣,不如自家吃了補身子。


    看來還得做生意!


    陸時還在思考日後出路,忽然手掌被一隻溫暖的大掌包住。


    裴清晏燦若星辰的眸子裏含著安慰,“別擔心,世上不止有科舉一條路,不能讀書,我還可以去縣城做賬房。”


    陸時恍然,拍著額頭笑道:“是我著相了,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你說的對。”


    兩人對視一眼,心裏的惆悵惶然都消失了。


    下午等太陽不是那麽灼熱的時候,裏正帶著陸時裴清晏兩口子去實地看了看劃分的露田。


    裴大妹和裴小妹知道自家要多一百畝田地,興奮的不行,說什麽都要跟著去。


    陸時他們想著隻是去看看,便答應了。


    露田距離裴家不遠,果然是上好的熟田,田地的前任主人將田地侍弄的很好,完全不需要花大力氣養地。


    大房自從在陸時手裏吃了虧就一直關注著他們家,知道裏正將從拐子叔手裏收迴來的熟田劃給了裴清晏,酸的不行。


    拐子叔是侍弄田地的一把好手,村裏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恨不得自家孩子立馬躥到十八歲,順順溜溜地接了那些田地。


    奈何年歲不是他們盼就走的快,那些田地像一塊大肥肉似得吊著大家夥。


    裴家大房心裏早就將那一百畝地劃到自家地的範圍裏了,他們的兒子裴青山隻比裴清晏小半歲,馬上也要十八歲了。


    到時候不正好承了那一百畝地嗎?


    “又是裴清晏!”裴青山氣的跳腳。


    馬玉芬也恨得牙癢癢,可她不敢去裏正跟前鬧。


    別看她歲數和裏正差不多,可不知怎麽在裏正麵前總覺得自己矮著輩分,裏正皺下眉她都覺得心驚肉跳的。


    “便宜那克星了!”


    牛翠花臉拉的老長,“老二那個白眼狼,死的時候怎麽不把那克星一塊帶走!”


    裴鐵柱咳了一聲,煙鍋子重重在鞋底磕了兩下。


    牛翠花立馬噤聲了。


    村裏其他人也酸,不過大部分人隻是感慨裴清晏運氣好,隻有極少數的人因為一百畝地心裏恨上了裴清晏。


    其中就有跟裴清晏家隔了一個裴二虎家的薛狗子他娘。


    薛家是外來戶,前朝末年北方鬧旱災,薛狗子的老爺爺拖家帶口逃荒到裴家村,如今到薛狗子已經是第四代了。


    薛狗子跟他爹一樣,是薛家一代的獨苗苗,俗話說賤名好養活,為了讓自家的獨苗苗健健康康的長大,薛狗子他爹就給兒子取了狗子這個名。


    狗子娘跟大伯母馬玉芬交好,自然也看不起裴清晏,同樣她也對那一百畝熟田惦記了許久,心心念念等著自家狗子十八歲。


    誰知道半路被裴清晏摘了“桃子”,她能不氣嗎?


    當時就氣的在家裏摔摔打打。


    氣還沒消呢,玩的一身泥巴的薛狗子從外麵跑迴來,抹著腦門上的汗喊娘要水喝。


    “喝喝喝,就知道喝!一天就知道憨吃憨喝,怎麽就不知道多長幾歲!”狗子娘罵罵咧咧在水缸裏舀了一瓢水遞給薛狗子。


    薛狗子接過水瓢咕嚕咕嚕灌了一肚子水才覺著自己活過來了。


    他用髒兮兮的胳膊抹了把嘴巴,聞言翻了個白眼,“娘你是不是傻?我吃喝長的是個,不長歲數不怨你嗎?你怎麽不把我早生幾年!”


    狗子娘表情扭曲,一把揪住狗子耳朵,“好啊你個白眼狼,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現在這麽丁點就知道嫌棄老娘!等你大了還不把老娘掃地出門喝西北風啊!”


    狗子疼的直叫喚。


    “娘欸,耳朵耳朵耳朵,耳朵要掉了!”


    “我什麽時候說要把娘你掃地出門啊,我可是薛家的獨苗苗,我不給你們養老誰給你們養老啊!”


    狗子娘聞言心情好受不了少,鬆開手還揉了揉,難得溫聲細語,“哎喲娘的心肝寶貝啊,不枉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


    薛狗子揉著耳朵從籬笆門跑出去,“什麽話都讓娘說了,哼,我去春生玩!裴家哥哥也在春生家,我要聽裴哥哥講故事!”


    “行行行,去吧去吧去吧……”狗子娘隨口應著,忽然察覺到不對。


    “你說的裴哥哥是裴清晏那克星嗎?”


    狗子已經跑遠了,沒聽到他老娘的話。


    狗子娘一拍大腿,“狗子你個狗兒子快給老娘迴來!你跟那克星玩也不怕被他克死……呸呸呸,菩薩見諒菩薩見諒,民婦嘴快說錯了話,您老人家要收就收了裴家那克星,可千萬別收我兒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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