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剿匪的將領卻任憑匪徒殺傷陸家父子,縱容招遠侯的兒子包庇匪類?陸無羨冷笑著,建功難如針挑土,但要毀掉一個人,卻簡單多了。


    阿梨白日裏並不敢生火做飯。李贄再忙,午時和晚間都會迴來一趟,替她捎帶迴飯食,偶爾為逗她開心,還會捎帶迴一些解悶的小玩意。


    為了不引人生疑,他自己也並不在外頭吃飯,隻迴來同阿梨一道吃。


    因為自幼的教養在,李贄雖是個大男人,言行舉止雖有些落拓不羈,但一舉一動卻自蘊藉天成,透著從容不迫的風流雅致。


    而阿梨雖有陸郡守請了名師嚴苛教導禮儀規矩,但自跳出那個牢籠,便難忍受那些如尺子量過般的刻板教條。


    她自幼因要做許多活兒,吃飯便需如風捲殘雲,吃得又快,咽得又急。李贄將荷葉包的醬骨頭和冷麵放在桌上,出門洗了個手,迴頭進屋時,阿梨麵前的碗已經空了一大半。


    他落座在阿梨對麵,望著她唇角沾染的醬汁,不由哂笑,取了濕巾帕,在她停頓咀嚼時,伸手替她擦淨了殷紅的唇瓣。


    阿梨覺得他這動作有些像照顧幼年的孩子,心頭隱約明白或是自己吃相不雅觀,耳尖微微紅了,接下來,便如在郡守府學的那些禮儀,將一根麵在筷箸上纏繞成圈,小口吞咽。


    這樣或許會好看許多,也不會弄髒嘴角和衣物,卻叫她心中別扭難受。這一碗麵要數到何時才是個頭?


    「在我麵前,你隨心所欲便好,並不必如此做作。」李贄這幾個月一直苦夏,人也清減許多,見阿梨吃飯便覺得香甜,並不願拿規矩束縛住她的手腳。


    阿梨便挑起一大筷冷麵來,抬目瞥他一眼,大口咬下。


    「我有時也很疑惑,我這麽一個人,你究竟喜歡我哪點。」


    李贄撐手凝望著她,唇角不由泛起淺笑,卻並沒有答她,隻抓過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那裏一顆心有力而急促地跳動著,不復平日的沉穩。


    他每次見她,總會有這般心悸迷亂的感覺。


    從前有許多閨秀藉故親近他,總將最美最好的那一麵如孔雀開屏一般不經意展現在他麵前。可他卻每每一眼看穿,無動於衷,心裏頭還不勝其煩。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原就是沒有道理的事情。或許隻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你一眼,便遭了你的道,再無法自拔。」


    李贄沒告訴阿梨,他早見她純情天真又可愛的樣子,就想將那花枝上明艷的花苞摘下。察覺她傾心於他時,心裏頭既快活又得意,隻想她的眼睛裏心裏都隻有自己。


    若她當真為他尋死覓活,他或許也不屑一顧,可終於淪落到求不得的境地,方才抓心撓肝,輾轉求思。也曾動過利用身份從郡守府搶人的歪心思,可肩頭身負另一重重任,並不能當真肆意行事……


    「待查清陸甫的帳,你阿兄便可以出獄。我早有些等不及與你成禮,可此事進展卻並不順利。他狡詐如狐,並不會輕易留下把柄和蛛絲馬跡。」李贄俯首噙了阿梨的耳珠,她手下,心髒的位置如鼓擂,比之前更劇一些,氣息也有些不穩。


    「陸郡守有一個姨娘姓岑,時時幫他盤帳,對她極為信任。我每迴在岑姨娘房中學理帳,不久嚴先生便會來……」阿梨憶起那些日子處心積慮引逗嚴琰,還有些心有餘悸。


    李贄眼前忽而一亮。他在臨州數月,但陸甫為人極其小心謹慎,旁人自難將手伸進陸甫的後宅。他府上有出身顯赫的夫人,中饋自然不至於落到一介妾室手中。那這位岑姨娘又做的是什麽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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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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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千鈞一髮


    隔日,阿梨百無聊賴,央李贄買了針線和布匹迴來。


    她的女紅做得不算好,但轉眼秋至,李贄仍穿著夏日單衣,翻看他的衣櫃裏頭,也並無幾件衣裳,故而有心想為他做一件禦寒的冬衣。


    陸甫先前養著她,一心隻想將她養成個以色侍人的玩意,琴棋書畫歌舞都有涉獵,但自然沒必要教什麽針黹女紅。


    是以阿梨的針線活兒做得十分勉強,但第一次給李贄做針線,時間也寬裕,隻打算慢工出細活,一針一線對得齊齊整整,勝在細緻精心,看著也有模有樣。


    這日李贄出門,她端了針線簸籮坐在南窗下,仔細縫著袖口,窗棱上忽反射過一道強光。


    阿梨停住手下的動作,看了一眼更漏,離李贄往日散值的時辰還早。細細聆聽一時,並未聽到其他任何動靜。


    宅子裏有人悄然闖入,卻並非李贄。


    阿梨心頭一縮,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僵住了。她將剪線的細銀剪攥在手中,迅速起身,攀著牆邊的條案,爬到了靠壁的衣櫃頂上。


    臨州的房子大多老舊,且並不砌磚房。因為每年夏季的洪水,臨溪一側的山坡泥土會泡得鬆軟,甚至地麵出現沉降和塌方。磚房太重,沒幾年牆壁就會裂縫,繼而垮塌。


    是以除了官府的宅邸,尋常人家多是木結構的老房子,因著用的榫卯,不會輕易垮塌壓到人,有時即便地基陷落下去,房子三年五載也不會輕易倒掉。


    板壁若用不起純木頭,還有人用竹蔑糊上厚厚一層混雜了稻草、粗糠的黃泥充做牆壁,也能遮風擋雨。


    李贄這房子底下是木質的板壁,但房樑上頭那部分便用的是加了竹蔑的土牆。阿梨初初爬上去,完全沒料著那衣櫃頂上生了厚厚一層灰。撲起的微塵嗆得她險些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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