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這麽說的,這是好事,二房四房都想去呢,沒想到老夫人卻留了我們芷寧,」陸氏說著,又看了眼沈芷寧,發現她心不在焉,道:「是不是今兒抄經累了?瞧你這人恍惚的。」


    倒不是抄經累的,但真正的理由沈芷寧也不知如何去說,隻好訕訕笑了:「是累了,那娘親,我先迴屋休息了。」


    說罷,便起身出屋,雲珠連忙跟上沈芷寧。


    沈芷寧往自己的屋子方向走了幾步,至轉角處,頓了頓,又立馬調轉往院門的方向。


    「小姐!你走錯……」雲珠在後麵喊,被沈芷寧迅速轉身一個『噓』止住了。


    沈芷寧出了院門,迎麵就是荷花水池,此時天微暗,水池上也像是浮著一層薄霧,她快步繞過荷花池,走上樵風徑,踏洞門,穿竹林,便到了明瑟館門口。


    她就算撐著膽子站在明瑟館木門前,也不太敢踏進去,來迴轉悠了幾圈,揪掉了幾分秀髮後又深吸、長唿了一口氣。


    就偷偷看一眼秦北霄,看完一眼就走,對,就是這樣。


    第6章 秦北霄 沈芷寧上前推開明瑟館緊閉的木……


    沈芷寧上前推開明瑟館緊閉的木門,木門的銅門環早已生鏽,門推開了,她的手上也都沾滿了鐵鏽與灰塵。


    她先踏進了門。


    天色逐漸昏暗,明瑟館無論是廊簷下還是門前,都未點一盞燈,遠遠看過去就是一團黑暗,黑暗中隱隱約約有著屋子的輪廓,沒有一點人氣,格外恐怖陰森。


    好奇怪。


    祖母不是叮囑大伯父讓大夫過來救治秦北霄了嗎?難不成這麽快醫治好了人就走光了?連個跑腿遞水的丫鬟僕從都沒有?


    不對不對。


    這兒根本不像是剛來過人的樣子,像是許久沒有人來過的樣子。


    難道大伯父根本沒請大夫來?!


    沈芷寧意識到這一點,眼皮一跳,飛快地跑上廊簷,後頭好不容易跟上來的雲珠被沈芷寧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急道:「小姐……小姐!這兒都許久沒住人了!我們迴去吧!」


    沈芷寧未管背後雲珠的叫喚,順著廊簷一間一間屋子跑過去。


    這間沒有人。


    這間也是。


    在哪兒?


    沈芷寧突然停了,目光落在不遠處有隱約燭火跳動的屋子,她頓了頓腳步,立刻衝上前,一把推開了屋門。


    一進屋子,陣陣血腥味便撲鼻而來,這濃烈的血腥味中還夾雜著老舊屋子的黴味與臭味。


    微弱的燭火在跳動,灰暗的燭影映於斑駁的白牆上放大搖曳,沈芷寧飛快掠過時,帶著一陣風使得燭火快要熄滅,屋中一陣亮一陣暗。


    她在明暗交錯中撥開紗簾,隱約看見內屋圍子床上躺著一男子,她漸漸走近,待看清時,被眼前的慘狀嚇得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少年宛若死人般躺在床上。


    身上的衣物襤褸,每一破口處都是一道深見白骨的傷痕,舊的血液已幹涸,凝固在傷口處,新的血珠又絲絲冒出來,流在髒汙的衣物上。


    額頭上有磕破的傷口,整張臉被流下的紅色血液與黑色汙漬遮蓋,但能看清嘴唇蒼白皸裂,無一點血色。


    視線從上至下,定格在他垂落於床榻的右手,那是隻恐怖至極的右手,像是在滾燙的熱油中撈出來似的,肉色模糊,還有數個大小不一的水泡。


    沈芷寧看得身子發涼,僵在原地。


    她從未見過一個人傷成這樣,仿佛就像是從高處摔下的瓷娃娃,四分五裂般,而這個人竟然會是秦北霄,將來權傾朝野的首輔大人。


    這個時候的秦北霄很落魄,這點她是有猜想過的,但親眼見到了,才意識到自己想像中的落魄與他經歷過的,完全不是一迴事。


    太慘了,大伯父之前說傷得很重,這哪是傷得很重,這是命都要沒了!


    沈芷寧快步上前,伸手斂袖探了探秦北霄的鼻息,微弱且斷斷續續。


    還好,還活著。


    可惜她不是大夫,這一身傷她實在是無能為力,必須得請個大夫來給秦北霄瞧瞧。


    「小姐……要不,奴婢去把孫大夫請過來?」雲珠在旁輕聲道,她顯然也被秦北霄的慘狀嚇到了,說的時候都不敢往床榻上看。


    沈芷寧立馬搖頭:「孫大夫不行,他是府上的大夫,迴頭都不用大伯母問,他自個兒就說出來了,那時候事情就大了,孫大夫請不得,得請外麵的大夫。」


    她當機立斷:「去請林廣白。」林廣白是吳州城裏的名醫,但脾氣很古怪,沈芷寧怕雲珠請不來,便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


    雲珠麵露難色:「這樣說,林大夫真的會來嗎?」


    「你就這樣說,快去快去,記得從後門走。」沈芷寧道。


    待雲珠跑走後,沈芷寧開始找銅盆打水。


    打好水後,從袖中抽出自己的帕子,沾點水想給秦北霄稍稍擦拭,而她的手停在空中——這竟無從下手!


    她看著他那殘破不堪的身軀,找不到一處地方是自己敢輕易觸碰的,唯恐碰了,傷勢更為嚴重。


    「你也太慘了些。」沈芷寧嘀咕道。


    眼下,也隻能輕輕擦拭他的麵龐,將血跡與汙垢一點點擦拭幹淨,她也能稍微看清秦北霄的麵容。


    確實是他,是少年時期的他。


    五官依舊淩厲非常,宛若一把剛出鞘的刀,銳利得讓人心顫,而這時的他相比於前世她見到的,少了幾分位高權重的壓迫與侵略,多了幾分破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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