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昏星稀,榆罔與應龍佇立涿鹿城下,天似蒼穹,曠野無垠,城如巨獸,寒風唿嘯而過,二人渺小的身影顯得格外得單薄。


    城頭燈火忽明忽暗,榆罔舉起赤靈鞭,左手二指搭額,合眼默念。


    隱隱綽綽,重重人影慢慢從二人身後,無聲無息,憑空浮現而出,陰冷襲體,應龍一迴頭,嚇地一蹦,“鬼啊……”


    “召魂!”榆罔冷聲道,“人有三魂,未結成金丹者,死後,天魂依歸神主,地魂冥司轉世,人魂遊蕩,暫為我用!”


    “我見你的鬼!”應龍渾身發毛,但見榆罔靈鞭一指,陰風颯颯,黑影幢幢,如海潮般向涿鹿城湧去,塵土不興,密密麻麻掠過護城河,緊貼城牆,手腳並用,攀援而上。


    城內恍無所覺,平靜如初,應龍好奇心戰勝了驚悚,忍不住讚道:“還是鬼好使!”榆罔手掐法訣,凝望不語,眼見得黑壓壓的鬼影離城頭越來越近。


    忽然,上百道金色光柱衝天而起,耀得整個涿鹿城亮如白晝,燦燦生輝,瑰麗絢爛,光柱間,一口渾金巨鍾若隱若現,嗡嗡鳴響,漸漸高亢,一道如璀異星環,清晰可見,蕩漾開去。


    “什麽東東?”應龍駭然。


    “護城法陣!”榆罔臉色冷峻。


    光環漫處,爬滿城牆的鬼影驟然一僵,旋即如積雪融化般,坍塌凐滅……


    榆罔悶哼了聲,身軀一顫,應龍急欲相扶。


    “撤!”榆罔喝道。


    未及轉身,雙腿猛覺一軟,一張大網從土裏彈起,將二人兜縛其中,堅韌非常。


    火把如龍,城頭,刑天大笑道:“隻有你們兩個嗎,不過也不枉了我一番布置!”


    城門霍然洞開,吊橋垂落,數百鐵騎奔擁而出。


    應龍直盯向刑天,雙手一掙,結印胸前,輪指方動,金鍾又是一聲長鳴,光環衝蕩,如遭重擊,一口鮮血噴出……


    莫名熟悉的感覺,靈台極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又鬆動了一下……


    數張大網接連崩土暴起,一層層,瞬將榆罔、應龍捆得結結實實,鐵騎轉眼馳近,大地砰砰震晃,手一抖,撓鉤套索盡朝兜網抓來。


    應龍心頭一沉,耳邊卻聽得榆罔冷喝道:“殺!”


    呐喊四作,砂石飛揚,塵土漫天,千軍萬馬竟從地底冒出,刀矛耀眼,馬蹄如雷,烏雲般卷向涿鹿兵馬。


    刑天大驚失色,再遠遠望去,旌旗招展,漫山遍野,急喝道:“快撤!”


    鑼鼓齊鳴,涿鹿鐵騎撥轉馬頭,倉皇逃竄,身後喊殺震天,緊追不舍,稍微落後的皆被斬於馬下,鮮血染紅了護城河,號角嗚嗚,城頭箭如暴雨,拋石機同時發出刺耳山響,人頭大小的石頭攜帶著風聲,唿嘯砸落,吊橋終於重新絞起……


    榆罔鐵騎勒馬駐足,高舉刀矛如林,殷紅的殘血自刃尖滴落,馬前,屍體橫七豎八,失去主人的戰馬仰首悲嘶。


    迴來的路上,歡唿聲,直衝九霄,應龍問常先:“你們什麽時候藏在土裏的!”


    常先道:“榆罔將軍吩咐完,我便召集眾天師遁土隧道,然後埋伏地下。”


    “你早發現他們鋪網設伏了?”


    常先笑笑,“嗯!”


    “那是把我豁出去了?!”


    榆罔淡淡道:“引蛇出洞,焉能不用香餌?!”


    “咱倆都是好嗎?!”


    榆罔麵無表情,常先一樂。


    “直接挖進去不就好了?”應龍眼睛一亮,道。


    常先搖搖頭,“一過護城河,城中就會發現了!”


    “呃!”


    涿鹿州牧府,刑天一拳將條案劈作兩截,須發皆張。


    永曜勸慰道:“將軍不必動怒,那榆罔確實狡猾!”


    刑天重重喘了幾口粗氣,轉身對諸將道:“各軍不得鬆懈,嚴守不得輕出,違令者立斬!下去!喚青魃來見我!”


    “是!”眾將互相看了一眼,齊齊應諾。


    連營百裏,遙峙涿鹿,兩個多月過去了,刑天堅守不出。


    榆罔亦按兵不動,應龍忍不住又跑去大帳,榆罔正望著地圖沉思,聽到聲響,也不抬頭,隻道:“應龍,坐吧!”


    “護城法陣雖然厲害,總要想辦法破解,不能總這樣耗著吧?!”


    “嗯!”榆罔直起身,“你沒覺察咱們營中變動嗎?”


    “我看方雷和牟夷悄悄領軍走了!”


    “刑天主軍困守涿鹿,但周圍諸郡還散布著近一萬人,使袞、雍二州增援兵馬動彈不得,趁他連敗猶疑不定,不如虛張聲勢暫時牽製,待方雷、牟夷挨次肅清各郡餘敵,那兩萬人馬便可馳援與我合圍涿鹿,南鎮一萬援軍不日也要到了,大事可定!”


    應龍鬆了口氣,“早說啊……”


    榆罔看了他一眼,道:“你不來,我還正要讓人去叫你!”


    “什麽事?”


    “刑天叛亂,冀州百姓並不擁護,尚可為之!但他必早與孤竹媾和,一旦孤竹起應,從北鎮關長驅直入,倉促應戰之下,中州危矣!然而,卻始終沒有動靜,而各方亦無確報……”


    “先奪迴北鎮關不好嗎?”應龍問道。


    “哪還有兵?!”榆罔搖首,“現在刑天一旦破釜沉舟,咱們都未必守得住!”


    “你有何策?”


    “孤竹情況難辨,所以叫你來!”


    “你不會想讓我去孤竹吧?”應龍怔怔道。


    榆罔不答,顧自接著道:“據我得知,孤竹禪選日期將近,也許正因為此,隨象便是答應了刑天,也暫延緩,待禪選有了結果,再行出兵,所以我打算讓你去孤竹探聽準訊,以作對策!孤竹乃是兇地,你可敢去?”


    “隨象是誰?”


    “孤竹現任之主!”


    “哦!”應龍頷首,心中還真有點忐忑,東西南北四極兇地,聞之已久,躊躇道:“去倒無妨,不過隻有聽說,風土人情一概不知,不如我們四個再加上常先一起去好了!”


    榆罔搖了搖頭,“執明監兵陵光相貌過於顯眼,孤竹若真與刑天通曲,未必不防,常先是不會去的,我偶爾聽娉婷說,曾與她父親去過,可與你同往!”


    “娉婷?那怎麽可以,太危險了!”


    榆罔淡淡道:“雖說兇地,卻也許並非你所想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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