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的生活枯燥、清苦,所以工人們下班後一般都會去找樂子,放鬆放鬆。對於我而言,無論是看錄像、打遊戲還是逛風月場所都無法使我放鬆,更何況誌不在此。


    我心裏一直有一層隱憂,每天幹著活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生怕有個風吹草動,來不及脫身而被置之死地。每天也還是等著斌哥的到來,觀察他有沒有什麽變化。不是我不信任他和羅輝,而是生死攸關,內心本能的顧慮。


    斌哥每天來工地的時間都不一樣,有時候很早就來,有時候十一點後,有時候下午才來,沒有規律可循,我的神經也就始終都無法鬆懈。


    如此憂慮卻也平靜地過了個五六天後,某天上午十點多左右,斌哥還沒來,我正思忖著不知斌哥今天又要幾點才來時,突然耳邊傳來微弱的警笛聲!


    我頓時如被電擊、汗毛倒豎,瞬間停下了正在抹膩子粉的手。靜聽之下,果然沒錯!是警笛!而且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我心都要跳出來了,立馬扔掉手中的抹泥刀拔腿就往樓下跑去。


    “喂!你搞什麽?跑去哪裏?”身後傳來廖師傅的聲音,我無法應答,頭也不迴地跨著樓梯往下飛奔。


    剛跑下一樓大廳外,定睛看去,兩三輛警車正好駛進工地大門!斌哥就站在大門內兩手拎著菜,看著警車駛入!


    我的眼眶頃刻充盈了淚水,心裏一遍遍罵著羅輝和他表哥,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怎麽能這樣出賣我!內心狂烈的無助和淒慘感襲來。


    來不及多想,我一個閃身跑向大廳後門。還好這麽多天來,我留了個心眼,摸清了整個工地的路徑和布局。


    從大樓後門跑出,我一邊警惕地觀望著四周一邊往西跑去。跑過三四棟樓後,一個坍塌了的工地圍牆缺口出現在眼前。


    我觀察了下四周——沒有警察也沒有任何其他人影,安全!接著飛身而出,一路狂奔,跑出幾百米後,來到街角,方才停下。


    我躲在側邊,遠遠望著工地的方向,“砰砰”的心跳和急促的唿吸稍稍平複。


    觀望了許久都未見有人追來,四周也無任何動靜,我才略微放下心來,立馬就累的癱坐在了地上。


    估摸著過了個十來分鍾,口袋裏手機響了!突然的震動和鈴聲,讓我打了個激靈,掏出手機來一看,是斌哥打來的!


    我不太敢接,遲疑了片刻才按下接聽鍵。


    “喂…”


    “大哥!我真得叫你大哥!”電話裏,斌哥情緒激動,又有些無奈,“我說你跑什麽?啊?你跑什麽?又不是來抓你的!你緊張什麽?”


    “我看著進來兩三輛警車…不是來抓我的嗎?”我狐疑地說道。


    “人家隔壁棟兩個施工隊不懂爭什麽打起來了,還有人從樓上摔了下去,事情鬧大了,有人報警了。”斌哥解釋道。


    “哦……”


    “唉…老弟,你太緊張了。你在哪,跑遠了嗎?我開車過來接你。”斌哥語氣溫柔地說道。


    我想了想,還是不太放心,留了個心眼,讓斌哥開車到離這大概一公裏遠的另一個街角。


    掛完電話,我又一路跑,先到了那邊,躲在了暗處。


    五分鍾不到,斌哥開著破皮卡到了,停在離我10米外的路邊。是他一個人!後麵和周圍也沒有可疑的車輛和人員。


    我放下心來,走了出去。


    “斌哥。”我走到離他五米距離處停下,喊住了正在東瞧西看的斌哥。


    斌哥轉過身來,看到我站在那,神情鬆弛下來。他站在原地看著我,輕輕歎了口氣,緩緩走到我身邊,伸出手來撫在我肩上,聲音輕柔地叫了聲:“小鵬…”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我低下頭去,哽咽道:“斌哥…我…我……”


    斌哥拍拍我肩膀,說道:“別說了,小鵬。我懂你,我都明白。唉…是我疏忽了,你來工地這麽久了,都沒有好好和你聊聊天。看來你每天都擔驚受怕過的很苦啊…”


    聽斌哥這麽說,我瞬時淚如泉湧,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這許多天來憋在心裏的委屈徹底爆發了。


    斌哥一直撫揉著我的肩膀:“好了好了,開心點,別哭了,放下心來,在斌哥這裏很安全!”


    說完斌哥抱了抱我,說道:“走,上車,我們迴去吧。”


    我擦幹了淚,平複了心情,正要上車時,又想到一個很重要的事情,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一定要說。


    “斌哥…”我叫住了正要進駕駛室的斌哥。


    “嗯?”斌哥停了下來,看著我。


    我欲言又止,斌哥看我吞吞吐吐的,走了過來,到了我麵前有些生氣地說道:


    “小鵬,你有什麽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沒錢用了?”


    說著斌哥就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錢來,抽出兩張百元的遞給我。


    “不是,斌哥,我還有錢。”我把斌哥遞過來的錢擋了迴去,然後看著斌哥說道:“斌哥,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哎呀,你說!說,說,說!快說!哪有那麽多顧忌!不會生氣,你說吧!”斌哥連連擺手。


    我盯著斌哥眼睛,直接問道:“斌哥,你和羅輝會出賣我嗎?”


    斌哥聞言想都不想,脫口而出道:“當然不會!”頓了頓,他伸過一隻手握住我的手臂:


    “小鵬,先不說你是羅輝的同學,就是沒有這一層關係,僅僅是同一個地方出來的老鄉,像你這種情況投奔了我,我也會盡我所能保護好!更何況,你和羅輝還是要好的同學。你這件事他也跟我說了,他有很大的責任。所以,你放寬心,在我這安安心心的等消息。好嗎?相信我!”


    “嗯!”斌哥說的慷慨仗義,我點頭應道。


    迴去的路上,我坐在副駕駛問斌哥,羅輝和羅超有沒有跟他聯係,斌哥也直搖頭說沒有任何消息,然後寬慰我,叫我不要著急,或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隻能在心裏也這麽安慰自己。


    自此,我在斌哥工地裏終於是踏實了些,可以稍微安心的好好吃飯睡覺幹活了。


    但我還是經常給羅超打電話,可無論打幾遍,依舊是沒完沒了的“嘟嘟”聲。也沒有收到任何打來的電話,我沒能再敢給羅輝家裏打去,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日子在焦慮中一天天過去,轉眼八月中下旬了,這將近一個月來,我每天都在煎熬中度過。羅輝音信全無,我的恐慌和焦慮與日俱增。


    我爸前後打了好幾個電話來,他也支持我暫時待在外麵,情況一點都不明朗,而且陳劍龍這種人,對於他來說,麵子大過天,他是一定會狠狠報複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我們還商量、討論了關於我讀書的事,這是此事到目前直接導致的最大的問題。無論是去讀大專還是迴高中複讀,都必須建立在這件事被完美解決的基礎之上。可是這幾乎已絕無可能。也就是說,無論我走哪條路,大概率都已無緣學業,我得謹慎思考每一步路該怎麽走。


    雖然如此,但我內心深處卻還抱著僥幸,也或許是唯一的希望,那就是羅輝和他哥羅超能斡旋成功。可沒過幾天,我就被狠狠地啪啪打臉了,徹底證明了我的幼稚。


    大概是我到工地三十來天後的一天中午,大家一吃完飯就趁著不多的午休時間趕緊打起了盹。大民的煙抽完了,沒有飯後煙他渾身不得勁,我想著平時難過時總是抽他的煙,就主動去幫他買兩包請迴他。


    最近的小賣鋪來迴路程大概都要十幾分鍾,我本來就心事重重,走的慢慢悠悠。等我迴到工地,看見兩輛轎車停在了大門口,一輛桑塔納,一輛奔馳,正正中中堵住了大門,車牌是湖xxxxx。這不是我們老家的牌號嗎?


    我心中隱隱感到不安,從旁邊走了進去。剛來到我們那棟大樓前,就猛然聽見我們休息的六樓陽台探出一人指著我大喝道:


    “在這呢!”


    頃刻間數人從六樓湧出陽台張望過來,我正要進去的一樓大廳也跑出幾人,和我打了個照麵,我一激靈立馬拔腿就跑。他們似乎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招唿著眾人朝我追來。


    “砍死他!”身後樓上陽台傳來聲音,似乎正是陳劍龍。


    雖然剛才僅一個照麵,但我明顯感覺到他們手上都拎了家夥,明晃晃的反著光,嚇得我魂飛魄散,直衝工地大門而去。雖然慌亂,但我心裏很冷靜,此刻必須要跑到小賣鋪,躲入那邊縱橫交錯的街巷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方能逃過此劫。


    麵臨生命危險,我的潛能被激發了,不一會就衝到小賣鋪,卻沒刹住,“砰”的一下和裏麵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那人買的礦泉水“嘭嘭”掉了一地,他一把抓起我的脖領,舉起手來正要打我。我看著他揚起來的拳頭,慣性地一縮脖子、閉緊眼,心想:完了完了,這迴完了,前有阻攔、後有追兵,罷了!任殺任剮吧!


    “孫鵬?”就在我絕望之時,對方突然開口。我立馬睜眼,定睛看去:沙灘褲、紅背心、黝黑的臉龐、一頭的黃毛——這不是羅輝他哥羅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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