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秋天,涼風習習,也帶來了一種相思,它隱隱纏繞上了心頭,令人無計消除。


    這是一個陰雨的天氣,水霧一樣的雨從天空上噴灑下來,不似驟雨下的那般酣暢淋漓,它既不劇烈,也不灑脫。它就是這樣薄薄的一層,一層一層地灑在山川河流。忘川的渡口邊,瓦簷邊緣的水好不容易聚成了一滴又落了下來。它滴落在河麵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清脆悅耳。


    穀裏的一間小屋,香爐裏的煙一縷一縷地從爐頂上的小縫間冒了出來,煙是濃濃的白色,升起後又逐漸淡去最後消失不見了。這些香散發出一種渾重的檀香味,檀香的味道將爐鼎裏其他幾種輕微的味道都掩蓋了,讓人很難把它們一一分辨出來。


    忘憂正沐浴完畢,辛夷取來裏衣給他穿上免得著涼,又拿起木梳為他梳理頭發,梳理完畢才穿好外麵的兩件衣裳,一切都完成了。沉香為他取來玉簫,辛夷為他遞過紙傘,忘憂接過後便出了門。


    他們知道他家公子又要去看望那位姑娘了,在去之前他都要焚香沐浴,不僅是這樣,早在幾天之前他就開始食素吃齋,顯得十分莊重。他家公子以前從來都不是信佛重道的人,自從那位姑娘沒了之後他竟迷信了起來。


    忘憂的背影越走越遠,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辛夷的沉香的視線裏他們才離開這裏,兩人不禁歎息起來。


    “我們也走吧。”辛夷說。


    “真希望有一天月姑娘能醒過來。”


    “半夏她們都這麽希望,可是這麽久過去了,除了有玉床護體……”


    兩人邊聊邊走,平時當著其他的人麵他們是不會這麽議論的,尤其是當著忘憂的麵,大家心知肚明這是忘川不能議論的事情。


    忘憂去了竹林,門口立著他的傘,傘尖兒還有水滑落下來。他走進屋子,隻見一張玉床溫潤潔白,那玉床上的女子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她的一點也沒有變化。他在她的身旁坐了下來,他盯著她的眉目之間看,似乎在用目光向她傳達著什麽話,無聲無言。


    許久,忘憂才拿起玉簫吹奏起來,簫聲嗚嗚咽咽,雨中的竹林混淆不清,若夢若幻。


    他的記憶迴到了那年秋雨,他為了尋找一味藥材隻身進了亶山。也是一場秋雨,他迷失在了濃霧裏,大雨初歇,她一身白色素衣纖塵不染,懸崖峭壁,來去無蹤。她為他采來了那株草藥,她的手受了重傷卻隱忍著劇痛隻讓他離去,他原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人能對一個素昧平生的人這般施以援手。


    他還記得她對他說的每一句話,她說:“我是山中采藥人,今日大雨,不想誤入了此處。”


    她認出了那株藥草,告訴他,“你在此等候便可。”


    他向她道謝,她說,“不客氣。”


    “跟它去吧。”


    ……


    亶山的那片山林古老而又神秘,古老是因為隨處可見參天老樹,它們的枝幹長滿了青苔,連樹根也裸露在了地麵。胳膊一般粗的藤蔓從樹椏上麵垂了下來,抑或相互纏繞在一起,盤根錯節。亶山的古老本就給它掩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在它的深處更有一片濃霧彌漫的地方,讓人不禁想衝散那些迷霧一探究竟。也許隻有這樣才能揭開它的這層神秘麵紗,而她的出現更增添了它的神秘色彩。


    他也曾幻想她真如亶山一般,不僅神秘還擁有古老的壽命,不過她終究隻是一個平凡的人,會受傷會生病,不幸的是她連壽命都不及一般人。


    簫聲停,忘憂一隻手拿著簫,一隻手在床舷邊遊迴,也不知道她還能再聽見他的簫聲嗎?這樣的陰雨天氣,也難免讓人生起惆悵。自古越是清心寡欲的人,一旦動了心,便成了最是可憐之人,更何況那些起了私心而不得之人。


    自從女子辭世,忘憂就這樣守在她的身邊,不管天晴還是下雨,日複一日。他的住所和這座木屋隔得並不遠,就是他有時候從夢中驚醒也會來這裏看看她,他夢見她醒了,他夢見她在叫他的名字。


    “公子,這麽晚了,您要去哪裏?”


    辛夷和沉香幾次從房間出來詢問,忘憂都不迴答。他們看著忘憂舉著雨傘走出門來,他們也知道他要去哪裏,隻是習慣性這麽問他,問完之後還是打著哈欠迴去睡覺了。


    這一晚,忘憂也夢見她落了水,在水裏不停地掙紮,他跳入水裏怎麽也抓不住她的手,她越沉越低。睡夢中的人兒也在不停地掙紮,他的額頭急出了汗水來。


    “月兒!”


    他醒了過來,睜開眼睛隻看見床上的帳頂,再看看這個房間,除了映在窗紙上的月影在搖曳什麽也沒有。他怎麽也睡不著了,幹脆下床穿好鞋子,披上衣裳出了門,每當這個時候他隻有去竹林看看那女子才能靜下心來。


    辛夷也聽見了動靜,這次他沒有起床,沉香也沒有出來。忘川的人大概都知道了,他們的公子經常睡不好覺,一失眠總愛往那片竹林跑。


    “公子,姑娘已經沒了,你要保重身體。”辛夷和沉香時常這樣勸他,婆婆也勸過他,可誰的話他也不聽。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往竹林跑,或許還在期望著那沉睡的女子有一天會醒過來。


    這年秋天,一直是這樣陰雨綿綿的天氣,就連那些茂盛的葉子也經不起這樣的軟磨硬泡,逐漸凋落起來。歧城那一片桃林,樹葉落到樹底變成枯黃,葉子有綠沈和枯黃兩種顏色,上下各半,區分分明。從這一片黃綠之間望去,還能看見城中的景象,隻有城西的那一座雲閣高聳獨立,尤為突出。若再看近些,還能看見雲閣的樓上隱約有一襲緋色立在窗邊,就是這樣的距離也還是隔得太遠了,總不見他的形容。


    “公子,忘川來信。”


    “念。”


    “尚未研製出來。”


    夜陌一直在拜托忘憂研究相思引的配方,他關心的不是解藥,而是如何配製,但由於年代久遠很多藥材已經無從獲取了。雀奴看著夜陌冷如冰川,他從來沒有提起過那女子,雀閣的一切似乎還是和往常一樣。夜陌一心放在處理雀閣的事情上,也開始親力親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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