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正是辭青的好天氣。她已經很久沒有去過山穀了,也不知道山民有沒有進奉瓜果,最好不要被那些動物們搶先一步了。以往無聊的時候她就會去撿些東西,若是紅衣還在神女峰,一定會教導她,人心險惡,不可貪小便宜。


    “是了。”


    她悠閑地坐在崖邊,無意之間看到山裏好像有動靜,北山有人在伐木,樹冠不停地晃動著,接二連三地樹幹倒下,砸斷一片樹椏,時常驚起一群飛鳥,不過斧頭的動靜傳不到神女峰,也擾不了她的清淨。


    當飛鳥掠過叢林,她突然發現山裏好像有人煙,就像從煙囪裏冒出來的,沒想到山裏住進了鄰居。這倒是稀奇事,她打算過兩天去看看。


    這一年秋天,山中住來一戶人家,這天剛好留老人和小孫女在家,老人趁天晴躺在搖椅上曬太陽,小孫女已經玩到籬笆外麵去了。林中的女子放下懷裏的樹枝,這是她在山中見過的第一戶人家。


    “你好嗎?”


    “姐姐好。”


    小孫女十分有禮貌,也不害怕,拉著她的手便往院子去,“爺爺,爺爺,有位姐姐來了。”


    老人聽到聲音看去,見孫女拉著一位白衣姑娘,正踩著斑駁的樹影而來,於是將養的一隻小白鳥關進籠子。


    “老人家好。”


    “丫頭來,陪我下一盤棋。”


    老人也不多問,看起來不像尋常獵戶人家,更像隱世高人,她時常幻想著外麵的世界是一個武俠江湖,雖然還沒有機會見識一下。秋日綿綿,難得她今日肯下來一次,山裏的霧今天剛好散了,老人的家在霧林外兩三裏的山林。


    “好。”


    老人的自來熟讓她放下防備,而且比起雪裏的豺狼獵豹老人和小孩可要安全太多。這家人就住在霧林外幾裏,一塊剛砍伐出來的平地。


    “姐姐,爺爺養了一隻鳥兒,它叫小白,可以聽懂卿卿說話哦……”


    “是嗎?”


    “嗯。”


    小女孩的名字叫卿卿,活潑開朗,說完就拿著樹枝逗起籠子裏的白鳥,老人在一旁專心地下著棋,“不過稍微有點靈性,教一教懂得一句半句人話,丫頭見怪了。”


    後來聽老人說,他是用樂曲訓練,一吹曲子就能將它喚來,她覺得有些樂趣,聽了兩遍也學會了。不過,老人最大的樂趣莫過於下棋,棋逢對手。


    舉棋不定之時,老人也會感慨,“老朽年逾古稀,沒想還能棋逢對手,真是難得呀!”


    書房的棋譜研究研究,勉強還能拿得出手,以前為了打發時間她學了不少東西,正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神女峰就是前人栽的樹。老人的房子雖然普通,不過很寬敞明亮,家具用物都很齊全。


    “這個房子這麽大,就您和卿卿兩個人住嗎?”


    “我還有個兒子,和兒媳兩人早上去山裏打獵了,應該很快就迴來了。我看丫頭今天你就留下一起用飯吧!”


    “不用了。”


    第一次來人家家裏,還是空著手,哪還好意思吃飯。但是在老人的盛情邀請下,她還是留了下來,最近她還不太習慣一個人吃飯。


    這天下完棋後,卿卿的父母從山裏打獵迴來,扛了一頭野豬和兩隻山雞,山裏食物充足,光這些肉就夠他們一家人過冬了。


    “爹,我們迴來了。”


    “嗯。”


    “家裏來客人了?”


    她:“你們好……”


    “姑娘,叫我涓娘就好了。”


    “涓娘。”


    卿卿的母親叫涓娘,二十幾歲的樣子,也不知道怎麽稱唿,就叫上名字了。


    涓娘:“今天去了西山,剛好下的套子就鑽進了一頭野豬,姑娘留下來吃飯。”


    “好。”


    “我去燒水。”


    卿卿的父親平時話很少,多半時間都在幹活,涓娘很少閑在家裏,不是忙進忙出,就是在山裏陪著打獵。年輕的夫婦撐起了家裏的重擔,日子還算富餘。


    老人一家以打獵為生,一個月下來,她也來拜訪幾次,順便從山崖采些藥材拿給他們去集市賣,老人也會拿些家中物品作為迴贈,一來二去,兩家就熟絡起來。


    “丫頭,你那可有好酒,去取一壇來,這麽晚了老朽也懶得去集市打酒了。”


    “嗯。”


    她迴去從地窖翻出來一壇封存多年的酒,這樣的陳釀都是烈性酒,口感柔和,香味純正,飲後能給人帶來舒暢的感覺。她平常舍不得喝,但是她又喝不了烈酒,想了想還是拿去山下吧!有了鄰居的好處之一,就是能將一些閑置的物品變得更有價值,物盡其用。她很開心有新鄰居的到來,因為去外麵走了一趟,這偌大的霧隱山,原本還讓她還有些不適應,現在她沒有這種感覺了,漸漸日子仿佛又迴到了過去。


    時間一晃就是一個月,因為不久前卿卿在籬笆的木樁刻上了第二道線,那是她用來記錄身高的方式。卿卿長得一天比一天快,也到了上學的年紀。她挑了些葡萄下山去看她,才發現她都有她腰那麽高了,還會幫著洗棋笥和棋子。等葡萄釀成了酒,她又下山了一次。當然她也不完全是蹭吃蹭喝,還是出了一壇酒的。


    這天下棋的時候,老人無意地問了她一句話,“丫頭,你家裏以前是不是住過一位朋友。”


    “您怎麽知道?”


    “最近你隔三差五就來陪老朽下棋,一定不是老朽家的茶飯好吃,怕是那迷霧團團遮人眼,你那位朋友迴來進不去吧?”


    “……”


    “丫頭,別等了。你的那位朋友,想來是不會迴來了。”


    “……”


    不知老人從哪裏看出來的,不過她知道紅衣的為人,對昔年的承諾深信不疑,隻是這個夏天他太忙了。


    “怎麽會呢?他說過會迴來。”帶上折耳的兔子清蒸紅燒,還有話本丫鬟陪著解悶……


    老人搖了搖頭,“外麵的花花世界,大好河山,除了老朽以外,恐怕沒人願意呆在這深山老林,無人問津的地方。”


    “……”


    “下個月老朽的壽辰,丫頭可要來陪老朽喝一杯。”


    “嗯。”


    贏了一局棋,她便和卿卿去玩耍了。卿卿的父母時常不在家,由老人負責教書認字,卿卿不想做功課,所以多半時間都與她玩在一起,從卿卿的口中得知,她們一家是從歧城搬來的,不知什麽緣故就避世隱居起來了。老人一家已經搬來三個月了,三個月前她還在忘川。


    “姐姐,姐姐……”


    卿卿推了推她,“前幾天小白又飛不見了,玩到早上才迴來呢,哼,爺爺也不管管它。”卿卿向她告狀說。


    小白就是老人養的鳥兒,聽說總是一出門三四天才迴來,這一次終於引起了卿卿的不滿,拿起食物就是不喂給它。


    老人:“小白淘氣得很,沒走丟就不錯了。”


    她笑了笑,是啊,連鳥兒都知道迴家的路,人怎麽也不想迴來呢?家,是啊,可能神女峰不是他的家吧?這天中午,她沒有留在老人家用飯,在林中拾了些柴禾就迴去了。


    “我迴來了。”


    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女子的心底浮起一絲落寞,這裏從來都是她一個人的家,到底隻是一個途徑的地方。女子突然想明白,當年的紅衣真的不會再來,是的,不知怎麽她就釋然了。


    “天氣真冷。”


    女子將柴禾放到了灶後,挽起衣袖舀了一瓢水把手洗幹淨,之後又往鍋裏添了兩瓢水準備開始做飯。不時,灶前灶後,白衣穿梭其間,瓦上徐徐升起一縷青煙……


    瑟瑟秋風,蕭蕭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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