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清晨,紅衣換上原來的紅色衣裳,女子打包了一些路上的口糧,又從衣櫥裏取出那套白色衣裳包起來。兩人一同出了門,走到崖邊,準備出發了。


    “你愛蕩秋千,一定注意安全。這兩天已經修檢過了,日後若有鬆動,也要釘牢固。書房的字畫也都規整好了,畫缸裏的灰塵及時清理……”


    臨別重叮嚀。


    這些就是紅衣這幾天的勞動成果,麵麵俱到,細致入微。女子自然不會辜負紅衣的好意,倒是有些慚愧這般奴役於他,還換得他以德報怨。


    樹上飄著兩片落花,已經光禿禿。


    難得女子細心,替紅衣揀去身上的花瓣,知道他手中提著行李,多有不便。


    “有勞姑娘。”


    隻見紅衣優雅地抬手撣去落花,垂下的袖口正好掃過女子的臉龐,於是女子收迴手,小心翼翼地抓住紅衣的衣袖,這時忽然傳來一陣心跳聲,“怦,怦……”一聲,兩聲,越跳越快,女子意識到紅衣的異常,當仰頭再次望向紅衣的刹那,紅衣明顯變得緊張起來。


    “你怎麽了?”


    “沒,沒有。”


    “我們出發吧!”


    天色漸晚,女子無暇再去多想,最後還是打算先將人送走,免得誤了行程,可紅衣遲遲沒有反應。


    “我幫你將眼睛遮上。”


    女子說完抽出一條白色抹額,是上次做衣裳剩下的布料,“待會兒峰下風大,你閉上眼睛,免得迷了眼。”


    “嗯。”


    女子踮起腳尖,雙手繞過紅衣的臉龐,用抹額遮上他的雙眼,紅衣的眼珠動了動,有些不適應,想摘下來,不過被女子製止了。


    “別動。”


    女子繼續係上抹額,總感覺紅衣一直在盯著自己,眼光還有些異樣,係完後她才問道紅衣,“係太緊了嗎?”


    “沒有。”


    隻是突然鄭重其事,“昨日的問題,姑娘可還想知道答案?”


    女子搖了搖頭,接下來他應該去查證,然後找到雪天明,這樣他的身體才能好,往後再也不必常年服藥。


    見紅衣有些氣餒。


    “你知道,開在秋天的花都太純粹,隻為一場花開,並不為結果。四季有輪迴,花開有重現,從始至終都不止一場結果。”


    “多,多謝姑娘。”


    “你我之間,何必說謝。我記得書房有本《北國地理誌》,順道替我去看看北地風光吧?”


    紅衣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看著眼前蒙眼的紅衣,她有那麽一瞬不忍,隻見他不自覺地蜷起手來,抓了空又無處安放。女子恍惚了一下,這時才算真正察覺紅衣的心思,於是故作掩飾地說,“今日的陽光真好!”


    “嗯。”


    “走啦!”


    紅衣這才迴過神來,不過須臾,女子忽然伸手攬住紅衣的腰,朝懸崖下縱身一躍。


    “小心!”


    兩人瞬間墜落,紅衣慌忙地發動輕功,卻已然無法補救,於是緊緊地抱住女子,顧不上扯下抹額,而後裙帶飛舞,青絲纏繞,雲上的氣息撲麵而來,紅衣如夢初醒,身後的山峰高不可測,早知山路難行,隻是沒想到通往峰下的“路”就在腳下……


    “這個賭姑娘贏了,可喜可賀!”


    一連數日都探尋不到出路,真相竟在此刻全部揭曉,到此一顆心才算落了地。紅衣情不自禁地抱緊女子,這一瞬間,時間仿佛停駐,微風拂過紅衣的麵龐,兩人仿佛住進了雲端,耳畔一曲弱弱的鈴音,花瓣隨之起舞,一切不言而喻。


    “姑娘想要什麽賭注?”


    “……”


    “容在下想想,想來金銀首飾定入不了姑娘的眼,不如帶些玩兒的迴來解悶,再買些點心蜜果、畫本……”


    他認真想了想,“不然帶幾個丫鬟,免去姑娘每日辛勞,又有人作伴,還能說說你們女兒家的私房話。”


    女子搖了搖頭。


    “我看不如等你迴來,造一間小舍,養兩隻折耳的兔子。你說爆炒我們就爆炒,你說紅燒我們就紅燒……”不過說笑,當然並不是女子所想。


    “……”


    紅衣無奈道,“在下竟從來不知,書讀萬卷毫無用處,沒想到如今絞盡腦汁,光是為取悅姑娘一人就如此艱難。”


    “一個賭約罷了。”


    聽後,紅衣悵然若失,也沒有反駁,隻是最後交代女子說,“世人皆癡妄,正義者居寡。姑娘雖不是紅塵中人,但防備之心不可無。自此一別,姑娘切不可輕信他人,更不能與人飲酒作樂。”


    老生常談,“知道了。”


    “明年的蜜一定等我迴來再采,我怕你又惹惱了那些蜜蜂。”


    “嗯。”


    兩人漸漸沒了言語,女子抬頭看去,隻見紅衣正安靜地看著遠方,對自己而言,抵不過來日方長。


    但是煙波雲海,此去經年,恐怕花月無期,再無相見之日,這世上絕無第二人能踏足神女峰。或許紅衣真的有期許過,有一天自己會迴來。


    山川河流,視野開闊。


    女子徑直飛過霧林,將紅衣帶到山林邊緣。兩人落進山林,樹葉沙沙作響,見紅衣雙腳著地,最後女子也放開了手。


    “我們到了。”


    林外一條大道,道旁十幾畝水田,盡頭坐落著一個村莊。山下百姓正在翻耕,孩童在田埂嬉戲,耕牛“哞哞”地叫喊,腳在泥中蹚出水聲,是人間煙火。


    女子望而卻步,隨後便飛身而去。


    “再不要來了。”


    “……”


    紅衣忙扯下抹額,追進山林,可樹木遮天蔽日,早已不見女子身影。他急得四處打轉,忽然大喊了一聲,“月兒……”


    重見光明,恍如隔世。


    徘徊許久,紅衣終於邁出腳步,穿過山林,山林外似乎有孩童交談……


    “你看,那裏有個大哥哥。”


    “怎麽從山裏出來?”


    ……


    一陣微風劃過神女峰,適才唿喊聲驚起林中的飛鳥,女子站在崖邊,望著紅衣離去的方向,竟如釋重負。


    “你自由了。”


    昨天這個時候,兩人還一起采蜂蜜來著……


    “我們去采些蜂蜜吧?”


    “嗯。”


    山崖上的蜂蜜也叫岩蜜,它們長在山崖間探出的岩石下,一扇一扇掛著,十分結實。


    “每年都有很多,我隻在秋天采摘,那些野蜂太嚇人了。”


    “好!”


    準備好器具,紅衣就帶女子飛下山崖,本來女子不是膽小的人,卻故作緊張拉起紅衣的衣袖。隻見紅衣一步步踏過樹椏,憑借著外物的助力,眨眼間落在崖壁,一氣嗬成。


    沒一會兒,兩人就在山崖找到了蜂蜜。


    在岩石站穩腳,紅衣拿出容器,女子就拿起工具割蜂蜜,結果動作大了點,一下子招來許多蜜蜂。


    “啊……”


    她慘叫一聲,紅衣已擋在她的麵前,虛驚一場。等蜜蜂冷靜下來,采了幾塊兒,兩人就麻溜地迴去了。哪知一迴去,紅衣臉上就腫了兩個大包,原來剛才被蜜蜂蟄到了。女子找來草藥,搗碎簡單地上了藥,好在沒有毒刺殘留,不然就毀容了。


    “身上呢?”


    “隻有胳膊和肩上幾處。”


    “把衣服脫了。”


    紅衣將衣衫褪去一半,體格也不差,曲線分明,強壯有力,多半有女子的功勞。毒刺被一一拔了出來,最後才敷了藥。這也是兩人在一起完成的最後一件事情。


    ……


    黃昏,城裏連續放了許多場煙花,絢麗的染得整片天變了顏色。再後來,碰上晴朗的白天,還能看到那片天空偶爾飄著一兩隻紙鳶,巴掌那麽大,偷工減料似的,小巧精致。當紙鳶代替煙花的時候,女子知道人真的走遠了。


    神女峰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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